贰

京都落了几日的雪，青石砌成的台阶散了一地的霜，黄灯挂在沉木门框上，牌匾上有黯淡的字：南巷门。

以杀伐为业的地界，敲晚更的老翁也会绕道而行，这里的暗阀机关，三步以内可取人性命。

一片黑衣掠过一盏惨淡的烛火，来人束着发，提着刀，手上的包袱淌着尚未干的血。那人提着黑色素纹包裹，并不怎么精细的纹理被磨损的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半个时辰，刀口凌厉，下手很快。

“啧，安顺来的那油皮脸子可算不上好惹的，这些日子，门里三阶以下的杀手去了多少就死了多少。”

玉面锦屏后的纤长手指摆弄着木桌上的一件笔洗，声线微凉。

“小丫头，你可是个狠的。”

“我在这待了许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悲伤怀秋性情软弱，或是易燥易怒健硕无脑之人，诸如此类，但取人性命如同砍瓜切菜心无芥蒂的，倒独是你个小丫头。”折荣抬手倒一杯茗茶，茶的苦香味溢散，千金盏里的烛火噼啪作响，静默许久，单膝跪地的人仍是不显神情，“得了，与你这木头，还当真是说不上闲话。”折荣弃了那件细美的玉器，甩了道折子给屏风后头的那人。

“且上账房领赏钱去吧。”

“谢门主。”阿茶拾起折子，抬脚便想踏出暖阁，身后人敲敲折扇扇尾，她停住脚步。

“慢着。”折荣哈口气，半截身子躺进仆从备好的软椅上，叫身旁小厮递了卷宗来，“瞧瞧这个。”

业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七卷轴上有记录的人，要么是有雇主出重金要那人的命，再要么，自身武功很高，雇主却偏执意杀他，前后者出价大都在千两白银，来钱快，算是暴利行业，但真正敢动那些人的，圈里没几个。

比如这人。

阿茶扫一眼卷轴，“目标人物：扬州，江北。”

江北，江北？那人明明只是个在街巷里开铺面的老板，平生脾性极好亦从不招惹祸事，怎会在这劳什子卷宗上？

画像上俊逸的面颊，那抹桃花眼晕染的艳气似乎能穿透了黄纸，阿茶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的面容了。

“我接。”她垂下眸子，黑色衣玦遮掩住了眉目。

“嘶，今日怎地这般急，很不像你。”长眉挑起很有一番风韵，这男人偏生出副媚相，和江北那种气质飘逸俊朗又带三分侠气的少年人不同，这人无疑更，嗯，漂亮。

阿茶知自己唐突，那人眯起狭长的凤眼，“茶，你识得此人？”

“……并不，只，只是赏钱多些罢了……”

阿茶不再回话，软椅上窝着的人终是心烦，摆手叫她出去。阿茶知道，这是折荣应允了的意思。

暖阁内—

“九司，明日记得传信给那狗东西，答应的七百两银子，可是一钱也少不得。”地龙还燃着，一截葱白的手指随意拨弄着花架上的一株君子兰，不是兰花该开的时候，寒冬腊月天，几朵衰败的枯花烂叶蔫蔫地耷拉着。

“九司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