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宁静的夏日。蝉儿在老槐树上不知疲倦地吟唱着，刺眼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一束束洒下，树下的姑娘揉揉被刺痛的眼，轻轻合上手中的书。
远处熙熙攘攘颇为嘈杂，她脑袋有些混乱，半晌才意识到今日是皇上选妃的日子。
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抬眸望去，是一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一布料轻软的宝蓝色的烟罗衫，腰下是同样材质的凤尾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灵芝。
噢，看这装束是个贵妃啊。
姑娘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这又是哪家大小姐？能在选秀上直接被封为贵妃的身家绝对薄。
小姑娘气鼓鼓地往前走，鬓角的碎发老是垂下来遮住她的视线，她不耐烦地将头发撩到脑后，却一次又一次被挡住眼睛，气得小姑娘拽住自己的鬓发就往耳后掖，又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陛下这个老王八蛋，选谁不好非把我送来跟这个什么狗屁皇上成亲，父亲也不知道帮我说说情……我才不干嘞！”
诶，这是想逃婚吗？这耿直的丫头有点可爱啊！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被小姑娘听到了，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姑娘这才认出来，这不是邻国丞相府的洛家嫡系唯一的小姐洛槿嘛？说起来这姑娘也是倒霉，因为自己出众的容貌而被送来联姻。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她不卑不昂地俯下身行了个屈膝礼，“娘娘恕罪。”
“无妨。”洛槿望着眼前一袭品竹色石榴裙的清雅女子，莫名对她心生好感。
这姑娘肤色素白如冰雪，裙装简洁而又不失端庄，不加修饰的石榴裙上只有胸口和腰际点缀了几缕素色流苏。她一头柔顺的青丝垂落在肩头，发上随意插了一只白金色的簪子，清秀的脸上略施粉黛，带着与这后宫格格不入的清纯的美。
这般倾城的容颜，定是品貌名动天下的苏玖安，苏常在。这姑娘生性清冷，传闻她被皇上传去侍寝时屡次宁死不屈守护贞洁，皇上也拿这坚贞美人没办法，只得给她封了个常在冷落在宫里了。
洛槿龇牙一笑，两颗瓷白的小虎牙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光泽。她还在自己国家时就总能听到有关苏玖安的贞烈纪事，一直盼望着有天能见见这位不畏王权的女子：“想必这位定是苏常在吧。久闻安姐姐大名，以后我们姐妹相称即可，姐姐不必多礼。”
小姑娘一反刚才的苦恼，蹦蹦跳跳地窜到苏玖安身侧，微微仰头笑得明媚如春：“安姐姐你知道嘛我在自己国家的时候就一直很仰慕你的！在这皇宫里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啦！”
苏玖安略有些发愣，这丫头着实自来熟，不过她很喜欢她不遮不掩毫无心机的阳光和可爱。
她被这小姑娘逗乐了，故意逗她：“那……假如我不想和你当朋友呢？”
“没关系，我肯定会让姐姐喜欢上我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我天天去磨姐姐，就不信姐姐意志力那么坚定。”洛槿势在必得般地嘿嘿一笑。
苏玖安浅笑，融融道：“行，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常来我宫中玩呀，给你尝尝我的独家手艺。”
“哎，好嘞～”
众所周知，贵妃娘娘天天往苏常在宫中跑，宫女们打扫卫生时总能听见屋里传来贵妃娘娘令人匪夷所思的喘息声……
大家都笑得很暧昧。
而事实是，洛槿蜷缩着身子往苏玖安怀里拱，一边撒娇一边试图从苏玖安手里抽回被自己摔的破皮的手臂。
“嘶……哎哟，姐姐轻点儿～”洛槿痛得不住呻吟，惨兮兮地搂着自家姐姐的纤腰，“不上药了好不好？疼……”
“忍着。”苏玖安凉凉地瞥了怀中少女一眼，“还敢乱动？”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洛槿自知理亏，乖乖地闭上嘴，把头埋到苏玖安怀中，缩成鸵鸟状，不去看自己青一块紫一块摔得惨不忍睹的胳膊，似乎这样就感觉不到疼了。
“你这丫头啊，跟你说了多少遍，雪天路滑，别到外面瞎跑，你看看你，不听话，非要出去玩雪，还不是摔了一身伤？还敢叫疼？活该啊你。”苏玖安自顾自地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看似在呵斥，上药的动作却极为轻柔，生怕自家小姑娘受痛。
洛槿弱弱地狡辩：“我……我那不是因为我们家乡几乎从不下雪，所以看到雪觉得很新鲜才出去多跑了几圈嘛……”
这是洛槿待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苏玖安不想搭理她，却被小姑娘猛地环住脖子，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知道错了嘛……姐姐别不理我好不好？”
苏玖安的心瞬间被萌化了，本来想让她自己反省反省的心思也没了，只得无奈地刮刮少女的鼻梁：“行了，记住就好。你啊，就是不听劝，到头来疼的不还是你自己？”
洛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槿儿知道了。安姐姐，我饿了。”
苏玖安自然将她的小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看她余光一直往桌上那盘精致的糕点上瞟，不由地苦笑：“去吃吧。”
得到允许的小姑娘欢呼一声坐到桌前，夹起造型优美的猫爪形的食物就往嘴里塞，毫无贵妃的形象可言。
“诶，姐姐，这个好好吃诶。”洛槿露出惊奇的表情，“这不是甜糕……我还从来没吃过这种甜食呢，我在家乡一直都吃糕点的。这是什么啊？”
苏玖安略有些惊讶：“这是我自己做的红豆酥啊，这种甜食名为酥。也对，你们那边不做酥的，吃米糕多一些。”
“安姐姐，槿儿好喜欢你做的酥！”
“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你做。”苏玖安弯着眼浅浅地笑道。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洛槿每日都来苏玖安宫里蹭饭蹭抱，占了便宜还卖乖，不拖到黄昏是不会走的。
苏玖安越来越喜欢这个粘人可爱的小姑娘了，洛槿也越来越依恋这个温婉大气的姐姐。
只是，洛槿着实是个不听话的姑娘。
此时的她正趁着没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屋子，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她却像小鸭子遇到了水般咯咯笑着冲入雨中，任由雨水肆意泼洒到身上，染湿了轻薄的纱裙，三千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雨中的洛槿毫不在意，踮着脚尖轻盈地转着圈，仰着小脸笑得好似孩童。
她其实是个有些疯的女孩，脑中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念头。就比如，她突然想到雨里玩，就真的冒着瓢泼大雨冲出屋去。
小姑娘玩的正高兴，撑着油纸伞的素净的身影从转角处走来，正看见这一幕，女子手中的袋子掉到了地上。
苏玖安目瞪口呆：“槿儿你在干什么？”
洛槿身子一僵，尴尬地回头一笑：“安姐姐……”
苏玖安挑起漂亮的细眉，不由分说走过去，将湿漉漉的小姑娘拉进伞下，拽到屋里。
屋内，苏玖安曲起手指在洛槿眉心处重重一敲，少女哎哟一声捂住刺痛的额头，委屈地瘪着小嘴：“没事的啦……我就出去玩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苏玖安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从衣柜里拿出柔软干燥的厚毛巾，走到洛槿身后帮她擦着透湿的头发。
“腊月天穿这么薄，还跑出去淋雨，我看也就你能想出来了。等着吧，肯定得着凉。”苏玖安又取出保暖的襦袄为她披上，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苛责，只得无奈地捏捏她的脸，“你啊……算了，我去帮你熬碗姜汤，乖乖上床裹着被子待一会儿。”
洛槿乖乖点头，又好奇道：“姐姐，刚才你手里拎着的那个袋子里是什么啊。”
“袋子？噢，那是你要的红豆酥啊。”
洛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嚷着闹着要苏玖安做红豆酥给她吃，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姐姐却还记得。
她总是记得她的所有小需求，总是这么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
待苏玖安回来，就发现洛槿蜷缩着身子窝在锦被里，小脸微微发白，正剧烈地咳嗽着。
她连忙走过去给人顺背，纤纤玉手探过去抚过洛槿的额头，果然发烫。
“难不难受？”苏玖安皮笑肉不笑。
“难受……”
“活该！自己长点记性。”
苏玖安递过御寒的姜汤，帮小姑娘压实被角，看着她喝完，又揉了揉她的发：“乖乖睡一觉，我去御药房帮你取点药来。”
洛槿已经有些迷糊了，半梦半醒间却死死拽住苏玖安的衣角哼哼唧唧：“姐姐别走……”
苏玖安看了眼自己薅都薅不出来的裙角，只得无奈地命宫女去帮自己拿药。
已然陷入睡梦中的少女只听到熟悉的音调和清浅的一句话：“嗯，姐姐不走，好好睡吧。”
浮生一梦，恍若隔世。
洛槿梦见了两人之间的许多往事。她陪她堆雪人，她帮她束发， 她为她做红豆酥，她替她处理伤口……
说起来这一年来似乎一直都是苏玖安在迁就她，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她可以像个孩子一般无忧无虑，不知不觉间就深陷她的温柔乡。
她这才发现她早已离不开她了。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的安姐姐。
洛槿睡着的时候，苏玖安也想了许多事。
如果哪天清晨这个娇憨的小姑娘没有一大早推开她的屋门眉飞色舞地大喊一声“安姐姐我来了”，她反而会很不习惯。
不知不觉间，她屋内的桌上总是常年摆放着那小姑娘喜欢的糕点。
不知不觉间，她的所有衣裙中都备着疗效最好的金疮药以便随时帮那冒失丫头处理伤口。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习惯了有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日子。
她原来那么喜欢她。
正悠悠地想着，身侧的小姑娘醒了。
洛槿睁开双眼。
身边清冷美人倚床而卧，手捧一书卷，就像那年初见，阳光槐树，她幽幽地抬起深邃的双眸，一眼望进了她的心底。
苏玖安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帕，青葱玉指捏着帕子轻轻柔柔地为她擦拭额间的汗珠：“感觉好点了吗？来，喝点药。”
洛槿呆愣愣地望着她：“姐姐……原来你没走啊……”她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
她无意识时孩童般无理取闹的一句话，竟被她当了真。
“是啊，说好要陪你的呀。”苏玖安勾唇轻笑，“乖，把药喝了。”
洛槿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一阵恶寒：“姐姐……能不能不喝……”
苏玖安微微挑眉，洛槿立刻败下阵来，乖乖喝完了那苦的要命的药汤。
虽说苏玖安性情温和，却把这顽劣的小姑娘吃的死死的。
喝完了药，苏玖安背对着洛槿将药碗放回桌上，却突然被小姑娘从身后揽住了纤细的腰肢。
洛槿声音微颤：“安姐姐，槿儿好喜欢你。槿儿……槿儿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她就这样从背后拥着苏玖安，看不到她的表情，苏玖安也沉默着没有回话。
洛槿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她可真是太冲动了，这下子，她们可能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半晌，正当她咬着唇想把环在姐姐腰上的手收回时，却被一双柔荑紧紧地握住了。
她诧异抬眸，却见苏玖安正转了身子轻抚自己的面颊，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我也是。”
“我也喜欢槿儿啊。”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阳光照亮了洛槿喜极而泣的神情，两人紧紧相拥。
“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你说。”
“我其实是被我们国家的王以联姻为借口，派来专门打探机密情报的间谍哦。”洛槿神秘兮兮地凑近苏玖安耳语，“姐姐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啊！嘿嘿，看我这疑心病，姐姐这么好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嘛。”
苏玖安瞳孔骤然一缩，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发颤：“……槿儿，此话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也就因为我有副好皮相，我爹和陛下就以为皇上这个糟老头能被我骗到，不过我对当间谍这事儿毫无兴趣，估计得让他们失望了。”洛槿不屑地撇撇嘴，丝毫没有留意到苏玖安的异样。
“……嗯……槿儿，这话也就我们姐妹二人私下里说说，日后万不可再提起了。”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美人纤指紧扣成拳，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几道红痕，明眸尽染哀色。
苏玖安一身素色，娉娉婷婷立于小轩窗边，纤纤玉指拖着下巴，神色怅然。
“怎么啦姐姐？”洛槿坐在她身边，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水灵灵的橘子，掰开果肉站起身来喂到自家姐姐唇边，“张嘴，吃橘子。”
苏玖安一脸惆怅地张开嘴含住水嫩的橘瓣：“又到秋天了……想来，山那边的菊花该开了吧。”
“啥山？啥菊花？”洛槿专注地给姐姐喂橘子，喂完了橘子又去帮人剥栗子，“我记得咱宫中没有山也没有菊花吧。”
“唉，一年又一年的，宫里啥啥没有，还不让出宫，我都待厌了。”洛槿长叹一声，“要不是因为姐姐在这儿，我早溜回我家了。”
“这才是你来的第二年呢，这么快就待不住啦？”苏玖安偏头，望着小姑娘盈盈一笑，“让我算算……我十五岁进宫，在这深宫里已经待了整整七年了啊。”
“我已经七年，没回过家乡了。也不知山那边的菊花是否仍盛开着。”苏玖安幽幽道。
“那槿儿陪安姐姐回去看吧！”洛槿脱口而出，随即眸光黯淡下来——从踏入这皇宫的那一刻起，她们早已身不由己。
“槿儿，你真的愿意吗？”苏玖安盯着洛槿的眼睛，郑重地问。
“嗯，槿儿愿意。”
“那……如果这个选择会让你从此再也无法享受帝王家的荣华富贵呢？”
“我愿意，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好的。”洛槿也郑重地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苏玖安若有所思，“我们的自由，姐姐一定会帮你从这深宫里，抢回来。”
“只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彼时，天色渐晚。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
困人天色，醉人花气，午梦扶头。
“槿儿，快来坐。”苏玖安笑盈盈地冲洛槿招招手。
洛槿欢脱地应着，一路小跑到苏玖安身旁坐下，小案上摆满了形状精美的糕点。
苏玖安递上玉筷：“今日皇后娘娘举办了赏花宴，御膳房送了上等的食材，我就趁着中途休息时帮你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
窗外，明黄色衣角悄无声息地闪过。
苏玖安神色一凝，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仍不动声色地为洛槿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红豆酥，眸光闪动间神情已恢复如常，温言笑道：“红豆酥，刚出炉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转瞬间，美人衣袖翩飞，袖口瓷瓶滑过这盘精致的糕点。
洛槿“啊——”地张嘴乖巧咽下，苏玖安看着她一点一点将点心吃完，漂亮的眸中悄无声息地浸满莹润的水渍。
半晌，洛槿脸色煞白，捂着小腹慢慢地跪坐到地上：“好痛啊姐姐……”
“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她抬起头，正对上苏玖安湿漉漉的眼睛。
洛槿扶着剧痛不已的腹部艰难地站起身来，伸手为苏玖安抹去泪痕：“怎么啦……姐姐别哭……槿儿……槿儿现在有点难受，姐姐可以帮我叫大夫来吗……？”
话音截然而止——随着洛槿口中涌出的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满手鲜红，错愕地望向苏玖安：“姐姐……”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伟岸身影从门中走进，揽住苏玖安削瘦的肩，长笑一声：“爱妃果然是朕亲手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密探。早就怀疑你们国的王心怀鬼胎，在我的宫里安插了间谍，果然被玖安查出来了。”
“红豆酥里乃剧毒。”苏玖安取出袖中的瓷瓶在洛槿眼前晃了晃，“你的时间不多了，说遗言吧。”
当初那个笑起来双眸深情如水的美人此刻嗓音淡漠疏离，仿佛两人之间那么多那么多的往事都是假的。
“告诉我真相吧……安姐姐。”洛槿望着这个曾经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无力地瘫软在地。
苏玖安冰冷的声音像刀刃一样狠狠地刺进洛槿的心：“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甚至连槐树初遇，都是我提前设计好的，你只是一只跑入迷宫的小白鼠罢了。”
“我设计让你对我产生感情，设计让你心甘情愿地告诉我你的秘密，设计让你吃下我做的红豆酥。”
“全都是骗你的。”
她一字一顿，冷冷地望着洛槿眸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终复平静。
苏玖安诧异道：“怎么，不恨我吗？”
洛槿低垂眉眼，淡淡地笑了起来，她每笑一声口中都会流出黑红色的鲜血，但她仍坚持笑着。
“姐姐，我……我还要和你一起去山那边看菊花呢。”
“姐姐，我信你。”
伴随着这句轻如微风的话，小姑娘慢慢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苏玖安的眸中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沁出水光。
真奇怪，她是王最出色的胭脂密探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流过泪了，竟在今天情绪失控了两次。
真傻啊。那丫头，到死都那么相信她。
“爱妃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臣妾不求名利不求富贵，只求陛下能允现昔日的诺言。”苏玖安垂眸，再抬眸，眸中泪水已毫无痕迹地消散，“您答应过妾身的，帮您这最后一件事，便还给臣妾自由。”
“……好，我答应你。”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
苏玖安俯下身扶起身子渐渐冰冷的小姑娘：“臣妾与槿妃姐妹一场，曾应允过她要带她会臣妾的故乡赏菊，还请陛下成全，让臣妾带着她的遗体到那边埋葬。”
“好，朕准了。”
三日后。
晴空朗朗，美人靠在绿草苍翠的山坡上，毫无生气的少女靠在她膝头，莹蓝色的矢车菊环绕在两人身旁，开得肆意烂漫。
美人看看天色：快到时候了。
正想着，怀里的小姑娘缓缓睁开双眼，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身侧微笑着的苏玖安，勾过头搂住她的脖颈： “我就知道姐姐不会骗我的！”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苏玖安对她的反应微有些惊讶，“不生气吗？”
“我不管别的，我只知道姐姐永远不会骗我。”洛槿郑重地盯着苏玖安的眼睛回答道。
苏玖安一愣，浅浅地笑了。
这就是所谓默契啊。
这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久而久之产生的信任，坚不可摧。
我说过信你，便绝不会放弃。
“我下的毒是一种奇毒，有三日药效，能让人陷入一种假死状态，三日后才能苏醒。”
“害，骗那皇帝老头还不简单，非搞这么复杂。”
“傻丫头，你当真以为一国之君是那般好骗的？”苏玖安挠挠她的下巴，“这件事我自从你和我吐露心声后就开始安排了，现在，我们都自由了，新的身份我也都托人办好了。”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丞相府嫡女，我也不再是国君的胭脂密探了，我们都可以开始我们想要的新的生活了。”
洛槿紧紧搂住苏玖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有一点有些疑惑。”
“嗯？”
“明知是骗局，姐姐你为何还要哭啊？”洛槿抬起漂亮的眸子，满脸犹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你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眼泪把脂粉都冲掉了……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哭啊。”
苏玖安摸摸少女的脑袋，静静地眺望远方：“还记得我说的，想要自由要付出一点代价吗？”
“我下的那种毒毒效神奇，却会和五脏六腑相斥，起很大反应，剧痛无比，非常人可以忍耐。”
“也真难为你能忍下来啊。”苏玖安欣慰道，“真是好姑娘，我的槿儿终于长大啦。”
苍翠的山坡上，莹蓝矢车菊摇曳，簇拥着紧紧相依的一对璧人。
“槿儿最喜欢姐姐了！”
“我也最喜欢槿儿了。”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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