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30）

托鬼谷的福，五湖盟的地界一时间人心惶惶。

街边的酒馆鱼龙混杂，向来是各类江湖小道消息的流通之处。

“最近江湖上可不太平，丹阳派被灭门了，镜湖派也被灭门了，听说泰山派掌门更惨，死了还被吊在太湖派门口。”

“这一切都是鬼谷干的，鬼谷那群恶鬼，好生猖狂！”

“听说五湖盟也已经忍无可忍了，正广召江湖豪杰，决定于七月十五在君山召开英雄大会，共同商议剿灭鬼谷呢！”

三人坐在临窗的雅座上小酌，有屏风将四周的视线隔开，安雨终于不用将自己藏在幕离里——虽然安雨觉得这实在傻得紧。

少女双手挽住白纱分到两边，像个小动物一样，时不时被温客行投喂一口酒菜。温客行实在很贴心，顺着她的目光，指哪夹哪，绝不会错漏一次。

听着饮酒作乐的江湖杂鱼们七嘴八舌，温客行放下筷子，轻轻一笑，“五湖盟这帮人都被鬼谷打到脸上了，打得鼻青脸肿，终于想要挽回一下那所剩无几的颜面，可惜啊可惜，为时已晚。”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温客行从不掩饰对五湖盟的敌意。

周子舒原本慢慢斟着小酒自饮，闻言看他一眼。

“英雄大会，群狗乱吠，狗咬狗一嘴毛的场面想来是热闹得很。”

温客行这几日心情一直不错，从前便是眉眼带笑，如今更是宛转风流。酒馆的伶人正在台前唱着吴侬软语的乐曲，温客行那竹节一般的手指便合着拍子敲击桌面，一派悠然自得。

江湖上到处在传，鬼谷即将被武林正道联合讨伐，温客行这位鬼谷谷主心态却是稳健得很，安雨莫名觉得温客行其实有点疯。他不在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们住在同一家客栈，安雨、温客行、周子舒一人一间房，安雨从来不问温客行有时独自消失是在忙些什么，这是他们之间必须要有的距离。

夜色正浓，周子舒刚沐浴完毕，坐在一豆灯光中，留给推门进来的人一个肩宽腰细的背影。

少女像猫儿一样迈进来，将门窗反锁，转过身来对他笑像个深夜采花的恶霸，“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天窗的事情隐秘，七窍三秋钉更是隐秘之中的隐秘。

既然距离英雄大会的召开还有一段时日，安雨决定先为周子舒拔了身上的钉子。

周子舒如今易容尽褪，脸庞清俊的轮廓一览无遗，乌黑长发软软的散在背上，整个人在灯下如玉如虹。看着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将少女端来的药汁一饮而尽，原本坐在桌边的人很快软倒下去，少女把周子舒扶在床榻上躺下，伸手去抽他腰带。

安雨特制的麻沸散威力非凡，一路麻到了他的舌根，青年生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严肃的凝睇着她，手下的肌肤微颤，安雨觉察到对方的紧张，洒然一笑，“老周，相信我。”

“放心好了，万一你废了，下半辈子我养。”

我不能失去武功……

周子舒张不开嘴，但是耳朵没聋，差点就要从床板上跳起来，却被那双手按住。

“阿雨？周兄？需不需要帮忙啊？”

门外的温客行叠声唤她，屋里的人却是理也不理，烛火摇曳，映出少女俯身在床榻上亮出刀尖的身影。

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温客行靠在门上，脸上淡淡的笑容微沉。

一路同行，他早就觉察到周子舒内伤匪浅，但是什么内伤需要动刀来治？

七窍三秋钉是周子舒亲手一根一根打进自己身体里的，每隔三月一根，最早的那根埋藏在他身体里至今已足有两年。

如今被少女一口气拔出，麻沸散带来的麻木感过去后，刺骨的疼痛淹没了他。

痛，但是尚能呼吸，周子舒闭着眼睛感觉到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奇经八脉中那股阻塞之感尽数消失，内力在其中如溪水一般自由流淌。

钉子除了，他也没有沦为废人。

“我……”微微抬起手，拉住少女的手腕，那力道微乎其微，只能说是抚了一下，忍痛太久太久，周子舒的嗓音已经彻底嘶哑，“多谢……”

这不是安雨第一次救他，却是他在全然清醒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