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4）

安雨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山中跟白狐一起静心修炼，偶尔也会下山去找温客行。

进了鬼谷的人都活不长，她怕这未来的美少年胚子还没长成就夭折了。

“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可以长得更高些。”温客行被从阴暗的石窟里拖出来，安雨轻松的带着他攀上鬼谷高愈数十丈的修罗石像。

“你又不是真的鬼，见了光便会灰飞烟灭。”

温客行知道自己在鬼谷中变得越来越像鬼，青白的脸色，眼底的淤青。

鬼谷就是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便会身首异处，而他必须活下来。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无法好眠。

鬼谷的阳光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带着一丝暖意落在身上，温客行仰头望着斜挂在天边的太阳，被这骤然的光亮刺得双目生疼，依旧倔强的不肯闭上眼眸。

周身被这暖意包围着，温客行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弦。

安雨神出鬼没，温客行每次和她在一起，他便不必防备那些蛰伏在暗中，伺机互相吞噬的鬼谷鬼众们。

依然有无数恶鬼隐藏在他脚下那些面目狰狞的鬼面修罗石窟之中，但此时此刻，一切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两人一直松松交握的手不由得被他单方面捏紧了。

“阿行求你一件事。”

“说。”

“你能不能教阿行武功？剑法？刀法？什么都可以。”

安雨毫不意外的笑起来，她伸手点了点这小鬼的额头，“你要跟我这个妖怪学功法，你不怕变成人妖么？”

“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九岁那年过后，无人再教他武功，问他冷暖。

入鬼谷的这些日子以来，温客行在鬼谷谷主身边随侍，谷主大部分时候都在以调教之名虐打他，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指点他武功，更多时间他都是在偷学其他鬼众的一招一式。

两人初见时，一介稚子的温客行还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内心的恨意，安雨早有预料温客行身上有故事，但这还是温客行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到“报仇”这个字眼。

“但是我的功法可是家传绝学，绝不能传给外人，若是我教了你，你要怎么报答？”

“师父在上。”温客行毫不犹豫的对着这和自己差不多大点的女孩跪下。

安雨哎了一声，第一时间拦住温客行要磕头的动作：“少年，路走窄了。你做人就不能有点野心吗，比如说当我的第十八房夫婿什么的？”

温客行那双大眼睛里透露出实打实的疑惑来：“……”他还是个孩子，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做十八房夫婿？

安雨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颇为随意：“阿行，我的意思是，若是你将来报完仇，人还活着，没毁容，没长残，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温客行不懂安雨为何着重强调“容貌”，只一字一句认真道。“……好，若我大仇得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嗯，那说好了啊。”虽然人和命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安雨强行跟他拉钩。

温客行终究是没敢问那前面的十七房都在哪里，两人都是十岁不到的孩子，童言稚语，这私定终身的场面毫无美感，反而十分滑稽。

虽然安雨自称是妖怪，但她是温客行能在鬼谷见到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他忍不住向她靠近，学习如何在这地狱里做一个“人”，期待有一日能重回人间。

安雨许久没带过孩子了，想到什么就教什么，还送了温客行一把短剑——她发现这孩子在鬼谷这种穷凶极恶的地方，打架居然全靠赤手空拳。

在鬼谷这么危险的地方，免不了成天打打杀杀的，万一温客行的脸上被划了几道疤，或者说不小心长残了，那未来辣眼睛的还不是她自己？

但是安雨忘了，在温客行眼中这江湖中尽是道貌岸然之辈，尽是手染他双亲鲜血之徒，举世皆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