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的名字（下）

格莱蒂斯并没有对其他人透露巫师的真实下落，除了罗斯，以对方的聪明劲，估计猜到也不难。不过在提供蕴藏魔力的鸽血红宝石以及献出封印必要的鲜血后，罗斯需要静养很长时间，那只失去的眼睛，她也没办法将之恢复原样。看来在取下绷带后，只能再送个眼罩，以及一些滋补的草药过去聊表歉意了。

不过，用一只眼睛与半数魔力作为代价，换取科尔温一生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大概也并不亏。听说两人想要举办婚礼，珍妮特罕见地写来书信向她抱怨，如果不是在闭关接受作为族长继承人的特训，她一定会拉着她说上三天三夜。

向往自由的狼人最后变成被驯服的家犬，究竟是什么迷惑了科尔温的眼睛，让他心甘情愿戴上项圈的呢？珍妮特强烈谴责，这一定是弗洛伦斯这个坏女人的阴谋诡计。

信中还让格莱蒂斯再劝劝科尔温，外加一百句弗洛伦斯的坏话。她还没有回这封信，毕竟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珍妮特，弗洛伦斯其实是个男人，而且科尔温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件事。

“原本繁华的南国王都被糟蹋成那个模样，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流浪的日子里，兔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曾为吟游诗人的雪伦在吃饱后，无穷的好奇心辄需待填满。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死亡人数超过了全城的三分之一，为什么王宫里发生了奇怪的暴乱？

她与爱丽丝、伦纳德赶到王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常常用来宴会的大厅已经变成废墟，空气中尽是刺鼻的气味，让人感到恶心想吐的同时也想要流泪。

她在废墟的旁边发现了公主柏妮思，由于吸入大量浓烟而昏迷。

“与其说是人祸，不如说是天灾。”格莱蒂斯轻声说着，瞧了雪伦充满求知欲的双眸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时间尚早，我就解答你的疑惑。”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始祖吸血鬼。

不得不说，即使是继承了巫师的一切的格莱蒂斯在对战坎贝尔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不仅是经验与年龄上的完全不对等，作战天赋以及杀死对方的信心更是一点都没有。

她原先假想的结局是，牺牲自己，也要把坎贝尔再关进去。

所以，坎贝尔在最后关头抓住自己的手时，她也毫不犹豫地开启了阵法。

身体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水流灌进咽喉，意识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窒息的感觉决不好受，她大睁着眼睛，看到了令她大吃一惊，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事。

有人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

那人有着微卷的黑发，茶色的眼眸，舍弃了以往的装扮，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

她睁圆眼睛：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因为我想起来，你还有个人情没有还给我。

她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身后清澈的湖水被晕染出一片金色，天光破晓，灿烂而温暖，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无比真挚的笑容：我已经想好了，你要如何还这个人情。

一定是错觉吧，她竟然看见巫师对着自己笑了，毫不设防、充满喜悦。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梦。

等格莱蒂斯再醒来的时候，身体置于硬得硌人的湖边，撑起胳膊的同时忍不住俯身吐了一口水。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然后，她转头，看见了一脸担忧的艾维斯。

“我……是怎么上来的？”

“被湖水冲上来的。”见她醒来，艾维斯松了一口气回答。

刚才那些……是错觉吗？她抬起一只手撑着脑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湖水从中间分开一条路，两边翻卷比海浪还高的高度。”艾维斯拍了拍胸口，似乎还心有余悸。

海浪……

“避水丸，吃下去可以在水下呼吸一天。”巫师将药丸放在手心上，伸到迷你恶龙的眼皮下。

“你就不能把海水从中间分开吗？”迷你恶龙歪头瞟了一眼黑色的药丸，然后看向海面，“就像大山分开陆地那样。”

“哪有那样施展魔法的，你不是说要低调么。”巫师说。

“如果我没有强行拉你出来，你会永远留在那片黑暗中……”

她抬头看向身侧的巫师，语气刻意得有些平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多谢惠顾。”巫师注意到她掩藏的窘迫，眯起茶色的眼眸，“我会好好利用这个人情的。”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格莱蒂斯一愣，耳边又出现了刚才听到的话语。

“所以啊，你要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说着就笑了，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格莱蒂斯，我的殿下，这是我唯一能弥补给你的礼物。”

殿下，为什么不是公主殿下，因为他一直看中的不是公主，而是“我的”。

无法用言语解释的独占欲。

囿于眼眶中多时，不知该如何落下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有很多想问的话，很多想说的话，但看着巫师逐渐透明的身影，她却泣不成声。或许什么都不用说了，不管多久，她都会等，等着他苏醒，等着再一次相见。

平静的湖泊上，初升的旭阳再次把湖面映照得闪闪发亮，粼粼波光随湖风闪动，仍旧是这片地方不可多得的美景。

但这些，她都没有对雪伦说。这是她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也是她的宝物，让她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柏妮思殿下下个月要继承王位，今后的南国会变得如何呢？”雪伦喃喃，“伦纳德留下来医治那些被吸血鬼咬了的人，这就是医者仁心么，真希望这场灾难快些过去啊。”

战斗结束后，丽莎逃走了，格莱蒂斯没有在意，一味的赶尽杀绝不是她的作风。她去见了贝拉，要她选择究竟是作为柏妮思还是贝拉活下去，或是，全新的开始。

她选择了作为柏妮思活下去。

她说：“这个烂摊子，只有我能处理。”

格莱蒂斯看着贝拉，想起了那个与她纠葛了不知多少轮回的男人。

法阵开启后，无数道黑色的光从阵法中心迸发，像是黏腻的淤泥触手，却牢牢缠绕了男人的四肢百骸。

男人坠入深渊中的最后一句话是……

“为什么，贝拉，许下那样的愿望，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

那个男人的话语里透露着浓烈的遗恨与不甘心，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他就应该知道，永远没有办法从已经死去的人口中得到回答。

格莱蒂斯什么都没有说，决定做他人的影子，还是以他人的身份活出自己的模样，都已经是她无法预料的事。

“啊，那是什么？！”雪伦叫起来，语气很是兴奋。

这里是一处避风的断崖下，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格莱蒂斯的秘密基地。只因为，在这里能欣赏到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观。她曾想带雪伦来这里，那时的她想为雪伦鼓鼓劲，于是想到了这里，想让她看看这里的景色。

只可惜，那时处于深秋之际，冰雪已封山，不便前往。这次终于不会留下遗憾了。

她顺着雪伦的视线看过去。

连绵不绝，如悬浮的平滑山峦，更像是巨大的波形光屏，又恍如天女袖间飞舞的彩带。色彩缤纷，变幻莫测，千奇百怪，绮丽多姿，这幅景象有时只出现弹指间，有时又会停驻多时。这一次和下一次，这一秒和下一秒，却绝不会是一样的，这是每一次都是第一次的奇景，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的壮观。

“这是……多么奇妙、美丽、迷幻……”雪伦喃喃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在旅行同时也是流浪的途中，她曾见过无数的风景，听过无数的风土人情，但从未有人告诉她，冰原上有这样一片美景。

“是啊，这是多么美的地方，欧恩……”格莱蒂斯看着空中映照的极光之景，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这里，以后也是她守护的地方了，同时，也是她的家。

“韦伯斯特，我会活下去的。”

被命运所绑架的公主，这次终于打败了她的命运，诅咒化为了祝福，今后她的每一天，都是值得铭记的新一天。

第六卷 【魔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