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鱼之国（下）

“格莱蒂斯，没死就快醒醒。”头顶，传来了巫师讨人厌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一片黑暗，包裹住身躯的布料的触感很像是巫师衣服的布料。她大概明白自己目前在哪里，藏在巫师长袍宽大的袖子里，她正随着巫师走动，不知是要去向哪里。

感觉到袖子里的动静，巫师又捂着袖子低声说：“等一下，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

“现在进入人鱼国度了？”她问。

巫师说：“刚刚见完人鱼国王。”

“什么？”她大惊，她是睡了多长时间？

“我也没想到只是进入人鱼国度大门的压力强度就把你拍晕了。”巫师说，“不多，就两小时。”

感觉到隐藏嘲笑含义的格莱蒂斯磨了磨牙齿，问道：“那现在我们去找人鱼公主？”

“是，不过，刚刚打晕守卫的时候下手不重，我们得抓紧时间。”巫师说着，拐了个弯，又来到了一片珊瑚丛林。这里珊瑚丛林和别处不一样，除了藏匿在珊瑚中的小动物，还有装饰在珊瑚丛上的奇珍异宝。

比如，那枚点缀在珊瑚丛上最大的七彩贝壳。

四周装饰的物品越来越珍贵，连东方的夜明珠都数米可见，巫师猜测自己找对了地方。向前走了两步，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一颗硬硬的石头，他挪开脚，蹲下来查看，一颗水蓝色的闪着莹润光泽的珍珠静静躺在银白的沙地里。

“是珍珠。”

巫师将探出袖子的迷你黑龙的头按了回去，边说着“别出来”边把沙滩上的珍珠捡了起来。他看着这枚色泽莹润的光芒，感觉到奇异的气息，嘴里喃喃道：“这个颜色……”

“滴泪成珠的传说居然是真的。”迷你黑龙又探出头来，语气里充满了惊叹。

“自然是真的，”毫不意外的巫师向前看去，拨开了前方不远处的小沙丘，又发现了一颗淡粉色的珍珠，“不过不同颜色的珍珠还是第一次见。”

格莱蒂斯消化了一下巫师说的话：“你都是第一次见，那岂不是说明这些珍珠很值钱？”

“当然。”巫师点点头，向再次探出头的迷你黑龙递出一个肯定的眼神，向来冷漠的脸此时透着微微的得意，“之前就说了，这是个大单子。”

确实很大，格莱蒂斯心想，毕竟他们这次的主要目的其实是——

绑架人鱼公主，绑架这片广阔海域未来的主人。

多么勇气可嘉的找死行为。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巫师下意识抬头看去，茶色的眼眸中撞入一抹飘逸的水蓝色。

对面是一条美丽的人鱼，她有着金色的长发，水蓝色的鱼尾，以及大海般湛蓝的眼眸，修长洁白的颈间，一条银链穿过彩色的鳞片，妥帖地落在锁骨处。

啊，是人鱼公主爱丽丝。

“殿下，”他低声道，接着站起身来，松开捂着的宽大袖子，“该干活了。”

黑龙飞身而出，落地时身躯几何倍剧烈地增大，顷刻间变成一座山丘。它脖子上的银项圈光芒一闪，上面的古老文字被看不见的力量震碎。项圈的银色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渐渐转化为金色，其上刻画的文字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镂空雕花纹路。

这个项圈……爱丽丝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不是父王用来禁锢犯人的法器吗，怎么此时变了模样？

“虽然只提前送来了一天，但重新改造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巫师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黑龙高高的脊背上，抱着法杖居高临下地道，“无法承受大门的压强是与正品唯一的不同之处，自然也就不受你父王的控制。”

“那么，”他好脾气地说，“就请爱丽丝殿下与我们走一趟了。”

黑龙扬起龙翼，投下的阴影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人鱼公主的头顶上。

人鱼公主的眼眸中露出惊惧……

不，她没有丝毫惧怕或者惊恐的神色，正相反，她大海般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黑龙疯狂扇动翅膀，海水被搅动得摇晃不止，它又挥动着强壮的龙尾，推倒了最豪华的几座珊瑚礁，将刚才还豪华庄严的人鱼宫殿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样，”她问，比平时粗犷很多倍的声音在一望无际的海底响起，“够乱了吧？”

“你就是黑龙吗，好酷呀，你们做这些很熟练呢。”爱丽丝理了理被风刮乱的头发，毫不吝惜力气地鼓掌道，鱼尾晃来晃去，鳞片闪出粼粼波光，“不枉费我花了大价钱。”

“毕竟客人给得定金十分丰厚。”巫师脸上挂着营业性的笑脸，黑龙附和地点头。

五千金币，人鱼公主真的非常大方。

爱丽丝顺着龙翼游到巫师的面前，问道：“那我要求的房间做好了吗，毕竟人鱼不能离开海水太久。”

“做好了，三楼的豪华房间，浴缸、游泳池等设备一应俱全，等待客人您的光临。”巫师说，“那尾款……”

黑龙动了动耳朵，它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异动，刚才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人鱼国王。

“你放心，等事成之后，一次性付清。”爱丽丝笑道，“不过士兵肯定发现了此处的异动，我们得尽快离开。”

“从哪儿走？”黑龙询问。

“从上面。”爱丽丝指了指头上那片被无形魔法结界笼罩的晴朗天空。天使一样的面容，却说出恶魔一样的话，她坐在巫师的身后，“要做就索性闹得更大一点。”

这公主还真是一点都不替自己的父王省钱呢。

巫师勾唇一笑：“竭诚为您服务。”

说完，他拍拍黑龙的脊背。

黑龙会意，慢慢压低身体，然后龙翼舒展，一飞冲天。冰冷的海水阻挠着它，它张开巨口，幽蓝的魔力与玄色的火焰相互交织，像炮弹一样从喉间飞出，直直撞向上空交织的巨大结界！

轰隆！

整个海底世界好像都被震得摇晃了起来！

结界被撞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只需再一击，就可以完全击碎。

对了，差点忘记。巫师从怀里拿出一张随手从那件旧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扔了下去。

他微微眯起茶色的眼眸：“‘绑架’的‘赎金’，可不能忘记。”

一刻钟后。

“陛下，是从废墟下找到的……”士兵呈上从被毁坏的珊瑚礁下找到的字条。

“我知道。”大殿的宝座之上，人鱼国王看了一眼布条便随手毁尸灭迹。布条上写的很简单：请携人鱼族秘药来换取掌上明珠，时限三十天，过时不候。

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只有一双眼睛十分清明，透着惊人的光芒：“是爱丽丝在胡闹。”

“不追吗？”

“不必追，她会乖乖回来的，”人鱼国王低沉嘶哑的声音静静在海底回荡，“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海盗小子。”

“是。”

人鱼族的秘药，是人鱼族最大的秘密，绝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爱丽丝，我亲爱的女儿，或许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明白，海洋里的人鱼踏上陆地，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坐在宝座上的王在心里静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