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离恨

树在摇着西南风，日影撩拨朦胧，倦意升腾。

“真的不去见见他吗？”粉衣女孩向这坐在秋千上的蓝衣少女走去。

花海潮虽处处生机，却也没有太多的仙子愿意无事踏足。灵公主每日都会来此，见一见她的那位故友。

“我…该见他吗？”她转动着手中的冰莲花，并没太在意灵公主说的话。

“难道你愿意待在花海潮，永远都不走出去吗？”

“阿灵，我去看过他…在灵犀阁。”灵公主在她身后轻轻推了推她，使这秋千晃动起来。“有蓝青陪着他，他应该…”风轻抚而过她的鬓边，她眺望远瞻花海的尽头，“还有…我和他的过去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既然不记得，又为何要去看他呢？”

“只是听你常常向我提起颜爵，说起我和他的事。好奇罢了。”

“我有心唤回你的记忆，却毫无起色，我也无能为力了啊。”灵公主也陪着她坐在了秋千之上。

“我明明元神都消散了，却还活着。”她闭眼嗅了嗅花海的气息。“还能再看看仙境…真好啊。”

风声缠绕耳畔，她已千年未曾感受到。沐身其中，像涌入丛云，尽是触手可及的柔软，好像不那么真切。

“冰川尚且未化，你又怎会真的消散？冰，这一千年你过得也很痛苦吧。要让元神的碎片重新聚合…我无法想象你都经历了什么。”

“我无法置仙境于不顾。”

“还有他吧？虽然记忆不在，情感却还在。”

“情感？阿灵，忘记不好吗？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长情。若按你所说，当年是我先选择遗忘，想必我当时就已经放下了吧。”

真如寒冷的冰雪，她说这番话时，灵公主竟察觉不到一丝她的留恋。

“过段时间，我便回冰晶川。我回来的事，还需要你替我瞒一段时间。”

“这个自然，不过灵犀阁呢？不去看看吗？”

“曾经身为灵犀阁主，我问心无愧，我并不欠灵犀阁什么。若说亏欠，我……”

………………

冰晶川。

“冰公主。”颜爵从玄意尾狐上走下，对她说道：“灵公主说你找我。”

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却是颜爵下了许久的决心才得以说出口。

这几日，他本为准备灵犀试炼的事而焦头烂额。几分钟前，当灵公主告知他冰公主在冰川等他时，他推去了一切事务，以最快地速度赶往了这里。

他亦从灵公主那得知，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故而方才本想唤他“阿冰”，想来太过唐突，只好以“冰公主”三个字代之。

“也没什么，只是我回来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司仪，我应该告知你一声。”冰公主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说话间，连目光都未有片刻落在他身上。

飘零的冷白色华羽落满他的全身，不过他的热气很快便将这靡靡气息吹散。

他额前的碎发微掩住低垂的眉眼，隐约可见他的眸在白日的照耀下带着一抹通透的琥珀色。在见到她的第一秒，他心中堆砌已久的城墙瞬间坍塌。他沉思片刻说道，“阿冰，欢迎回来！”

她本就不记得那些过去，自然也就不必顾虑太多。

“多谢。”她澄澈的眼眸里，一时仿佛透明的蓝，只需一滴，便足以让人溺于其中。“颜爵，过去的一切，我真的想不起，哪怕只有一点。抱歉，原谅我的生疏，我没法像你对我这样。”

“我知道…”他颤抖的声音低了几分。“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

“那样便最好了。”

他听着她说的话，装出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其实他的心早就沉入了一湖冰水。“遗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同样的话语，如今说的人却变了。

“是啊。”本以为可以说的云淡风轻，可她的心还是顿了一下。

也好，她不必经历想忘却无法忘的痛苦。若他从未出现在她的世界，她本该无忧度此生才对。

“只愿你别再做那西南风。”

“冰川之地，怎么会有西南风？这里从来都只有寒冷的北风啊。”

显然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他笑了笑，心里却愈发难过，只道了一身保重。

转身欲离之际，冰公主却叫住了他。

“颜爵。”她轻轻环住他的腰，向他怀中靠去，举止间显得尤为大方，却也得体，不曾有半分逾界。“以后还是忘了吧，我们…就此别过。你也要保重。”

“好……”他释然，没有抬起手抱紧她，或许也是真的放下了吧，便也用全部的爱，向她告别吧。

回想这些年，因灵犀阁与她相识，也因灵犀阁与她话别，真是可笑又无奈。

她回来了，却也离开了，只在他心里。

毅然离开了这极寒之地，灵犀阁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相忘无离恨，故作西南风；若为西南风，唯愿逝君怀。

千头万绪理明明灭灭，零星的思绪似这无声冬雪，被沉寂，被湮灭。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