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尘埃

上

这个村子在一个山脚下，很偏，很穷。年轻人大部分不愿意回来，在临镇做生意，说是临镇，也隔了很远，老人们通常只能靠写信和自己孩子联系。但村里人大多目不识丁，所以写信读信的事就落在了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身上。

先生十年前来的，素日教书，闲时代写书信或者帮人读信。日子很简单，简单得有些无聊。

“夫子，”门口一个小孩探头探脑，“我爹娘来信了，你可以帮我念念吗。”

夫子看了看孩子，黑乎乎的手上拿着信，一脸渴望地看着他。于是，他便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字一字念给他听。

“夫子，”信念完了，孩子说，“明日我生辰，你可以来我家吃饭吗？”

闻言，先生笑着答应了。

次日，便带着礼物来了。

“夫子，我今日就十岁了，爷爷说，生辰的时候对着星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是吗？”

“笙儿可有什么愿望？”

“笙儿喜欢夫子，希望永远和夫子在一起。”

“夫子也喜欢你。”先生笑得很开心。

“我长大以后，夫子能够像爹爹和娘亲那样跟我住在一起吗？爷爷说，爹爹喜欢娘亲，就和娘亲住在一起，我喜欢夫子，也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吗？”

夫子笑得更开心了，小小孩童，理解的喜欢这么单纯。

“你先好好长大。”

“夫子陪我一起长大好吗？”

“好。”

十年后，笙儿长大了。

“夫子，可以帮我念封信吗？”

先生无奈地看着他:“你跟着我学了那么久，早已会识文断字，自己念吧。”

“可是这封信里有一些我不太懂的东西，能否请夫子教教我？”

先生抬眼随意看了一下，只有一行小字，便接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笙已弱冠，君可记当年誓约？

当年誓约？笙儿说的每句话，先生都记得，怎么会忘。可先生装傻说不记得了。笙儿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紧接着又扬起笑脸说道:“我十岁那年许下的愿望，我喜欢夫子，希望可以和夫子永远在一起。”

过年时，笙儿带着先生回了家，拜了爷爷和父母，见了兄嫂，往祠堂上了香，年后，便搬到了先生的住处。

先生疼惜这个孩子。是的，在他眼里，笙儿永远是孩子，无论给予多少的爱都不够。可笙儿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是孩子而是男人，硬是挤上了先生的床，还把人箍在下面。但是第二日，却是自己疼得下不了床。

先生看着他那副可怜样子，好笑又好气。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收拾了他一次，还不消停，便收拾了一夜，这下可好，趴在床上泪眼汪汪地怨他。

日子依旧很简单，先生还是教书。每日，笙儿都会煮一壶茶送到学堂，等着先生下学，然后两人对饮，或下棋，或写字画画。

后来，笙儿老了，先生也老了。笙儿病了，晚上时候，先生趁他睡着时偷偷出去，早间，便端一碗药给他。

两人约定，不到海枯石烂，不惧生死别离。

笙儿是村子里除先生以外寿命最长的人。但是，最后还是走了，走得很安详。先生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变凉。

苍老的先生离开了村子。

没有笙儿，无论何处，都不再有他停留的意义。

三年后，一个小镇上，猎户的妻子生了个儿子，满月宴上，请新来的教书先生取名字。

教书先生风华绝代，潇洒俊逸，笑起来，更是令人如沐春风。

“笙儿。”

是的。笙儿。新生儿的名字。

八百年前，一只茶树精初化为人形，在山间遇上了一位教书先生。便跟随这个教书先生到了人间，每日缠着他教自己读书习字，还说，让先生等他长大，永远和他在一起。

后来，茶树精长大，和先生过了一世。先生老去，他便用术法将自己容颜变老，陪着他，走到人生尽头，而且还约定来世再见。

先生名唤“笙”。

笙去世之后，茶树精便将自己活成了心爱之人的样子，于茫茫人海中寻找每一世的笙。找到了，便陪他长大，长大了，便陪他度过一生，一生结束了，便从头再来。

其他妖怪说他傻，好好的修行之路弃了，浪费时间和凡人在一起，而且每次还都是同一个人，简直蠢不可耐。

对于这些，茶树精从来不在乎，他人说，就让他人说罢。

他唯一在乎的是，对于笙，许下一世，那便是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