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山和海

回忆篇：

辞远视角：

圣诞节和新年夜即将来临，其中圣诞节肯定是属于情侣的。可莉和妤茱都有自己的男朋友要陪，我们寝室我和可莉落单。我俩决定圣诞夜在寝室看电影，恐怖片我不敢看，首先剔除。故事片容易煽情——可莉上次看《致命魔术》竟然看哭了。大过节的，还是别煽情落泪的好。爱情片嘛……显然不适合圣诞夜两只单身汪看…最后，我们决定，看新版《战争与和平》电视剧。并且叫火锅外卖!我们热心地邀请芫芫一起来看剧吃火锅。但是芫芫婉拒，说已经有约了。是啊!芫芫怎么就不能有男朋友呢? 我为何想当然地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呢? 自取其辱的极致啊!可莉并没有介意，可我还是受到了一点打击。

圣诞夜当晚，女生宿舍楼下有人摆蜡烛表白。叽叽喳喳一群人制造噪音，非常讨厌。我们从6点就开始吃火锅，看电视剧到夜里。火锅非常丰盛，辛辣鲜香，好吃到流泪;BBC翻拍的《战争与和平》更是堪称完美杰作。这不就是幸福的滋味吗?

晚上十一点不到，可莉和妤茱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嬉笑着。我真诚地告诉她们《战争与和平》是一部何其伟大的作品，你们错过是多么遗憾。

"这个我看过啊。"妤茱一边换鞋子一边对说，"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俊男靓女的恋爱苦情戏没兴趣呢…."

"俊男靓女恋爱苦情戏…"我竟无言以对，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还是可莉比较实在，举着一个纸包递给我们，我看形状以为是香槟，结果她拿出来是一个巨大的火鸡腿。我丝毫没客气，直接像山贼一样举着啃了一口，然后放到可莉嘴边，可莉也咯咯笑着咬了一大口。馋得华生窜过来嗷嗷叫。

"你们要不要这样哈! 火鸡也有妈妈。"妤茱开玩笑道。

可莉看着我们杯盘狼藉的火锅碟摆了一桌子，插着腰吼∶

"妤茱，赶紧点外卖烧烤，我们直接连夜宵!一起看《战争与和平》!老子也体验一下你们文科生的世界。你们得给我讲一下，我估计看不懂这种文绉绉的片子。"话音刚落，有人敲门。妤茱轻轻打开门，竟然是芫芫，手里提着一大袋甜甜圈。芫芫还有点羞涩地问我们是不是打扰了。可莉赶紧接过甜甜圈，搂着芫芫的脖子把她夹到沙发上。

"人齐了，快点妤茱，赶紧点烧烤!"就这样，我们又迎来了烧烤夜宵，五个女生和一只猫，吃着火鸡腿、甜甜圈和烧烤，硬生生看完了整部《战争与和平》。我觉得比刚才更幸福。

新年快到了，男生那边老江说在郊区租了一个小别墅，新年夜大家一起过。人多可以玩"天黑请闭眼"，还可以通宵喝酒。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再次动员大家一起把我们的APP开发项目继续下去。我把这个想法和可莉说后，我们一拍即合。可莉表示要当场做一个演讲，激励大家重整旗鼓， l来年把这个项目做下去。

小的时候，很期待年末。因为新的一年就可以再长大一岁，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无限的美好可能性也一点点展开。但是现在长大了，却莫名地害怕过新年。不是害怕变老，而是害怕所谓的长大其实没有任何精彩，辜负了儿时的期待。

12月31号下午，我们9个人来到海边的别墅，说是别墅，更像是海边的旅馆民宿。老江和妤茱形影不离，可莉和惊梦倒是没有黏在一块，这一对总有种婚外情一般的低调感觉。从上次看电影爽约事件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乱尘，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已经退回到原点，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这个男生从上次之后再也没有联系我。我们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乱尘还和我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故意没有提及上次的事情。

晚餐过后的桌游环节里，"天黑请闭眼"没有想象中尽兴，很多人都不会玩，特别想玩的那几个人带不动其他人。尤其是熊猫同学，总是莫名其妙乱说话。搞得敌人和同伴都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而且熊猫还剪了一个时尚的短发，非常之别扭。倒不是发型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原本的形象是特别保守的老干部造型，如今配上一个时尚的发型，别提有多难受。桌游玩得没什么兴趣了，眼看时间还不到10点钟。

终于，可莉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可莉你要唱歌了吗?"妤茱笑眯眯看着可莉。

群众有鼓掌的，其中我不经意注意到一个人，惊梦。他不是很喜欢可莉，我有这种感觉。惊梦是那种习惯性俯视别人的人，这种人往往情绪外露，喜欢谁不喜欢谁很明显。我一直觉得他对可莉没有好感。刚刚可莉站起来准备说话的时候，惊梦皱起眉头看向一边，眼神里满是厌恶。

可莉起身后，有点腼腆地环视一圈大家，深呼吸。说道∶

"大家不要见怪，我不是要唱歌助兴，而是想公布一个消息。"

所有人集中了精神。

"还记得几个月之前，咱们一起组织的创业项目吗?我们要做一个匿名社交的APP，名字叫That Tree。项目很艰难，但是辞远的创意大家都很喜欢，而且芫芫也给我们做了漂亮的U，乱尘那边的程序完成了准备工作。其他同学也一起出了很多主意，让我们的APP越来越有趣。但是实际的工作比较艰难，主意很容易想到，但实现细节的时候一下子就显出我们不专业了。目前来看，进度几乎停滞了。我作为咱们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有最大的责任.

有人开始低下头，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各位同学，我觉得我们很难完成这个项目的根本原因是，大家还没有将其看作'自己的事情'。仅仅是将它看成一个社团活动。但是就这个创意来说，我觉得非常有意义，而且有希望。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这么想的。好消息是，现在觉得有希望的还有一个人-—经过辅导员的介绍，我和一个行业里很有名的天使投资人聊了几次。因为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和大家说。那位天使投资人在看过我们的创意和设计后，觉得很有意思。他说我们是学生，缺乏经验是事实。但相对地，却拥有新思路和试错的时间。他愿意帮助我们过渡为专业团队。"

"过渡为专业团队的意思是?"乱尘间道。

"就是他愿意提供孵化器——也就是场地和配套服务，我们成立公司专职研发，他还会根据我们的短板提供人员方面的支持。"

"啊? 那就是说我们可以还没毕业就成立一个公司专门做这个APP吗?"老江问。

"是的，这是件大事，意味着我们需要做很多决定。说得再明确一点，大家要选择

-未来的路。"

所有人都不说话，包括我。我之前也不知道可莉会公布这些。我的第一反应是∶可莉有些单纯了……大学时代做一些课外项目是好事，对未来求职也是加分项。但是突然说要全力创业，这岂不是太想当然了?可莉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她一直以来就有一种纯粹的认真。在我们这些习惯了"无所谓"的人来看，这种认真反而有些尴尬，甚至可笑。

惊梦打破了沉默，说了一句有些刺且的话∶

"所以现在我们要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跟着你创业是吗?"说完，惊梦不自觉地冷笑着。

"那么你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呢?"可莉反问道，而且看了看每一个人，"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呢?"

"人生规划这种事是自己心里的，有必要跟别人说出来嘛?"老江也问得比较尖锐。

"我们是同学，又是通过这个项目认识的朋友。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如果是非常特殊的计划，那自然没必要说。如果是考研、出国、考公务员、求职这种常规的计划，为什么说不出口呢?我并不是要大家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跟我创业实现梦想。我是想知道，大家心里对未来的确切计划，你是谁?你将来想做什么?"

可莉说完又调整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退一万步说，我们当初选择做这个业余创业项目的时候，每个人不是带着积极性吗?这是我们决定要做的事情，应该有始有终。难道我们做事情都是随便玩玩的态度吗?"

这句话说得有点过了，我心想。"我们当时加入这个项目，也没有安排到什么重要的工作。我们的角色本来就是划水吧? "惊梦继续问。

惊梦的话是冲着我来的吗? 当时是我安排了人员分组，把一些积极性差的人分配到边缘，我的目的是集中力量便于管理。"我还是想听大家的心里话，各位对未来马上就要到来的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可莉坚持着。

"我要考公务员。"熊猫清楚地说。他的声音这次没有被忽略，但依然没有激起任何反馈。

可莉等了很久，只有熊猫一个人回答了这个问题。其余人都在忍耐着，盼望这段痛苦的时间赶快过去。

"我不知道你问这些到底干什么，反正不用把我算在内了。"惊梦叼起一根烟，走出门了。

他是第一个逃走的，然后有人跟着他一起逃走了。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客厅。

我知道，剩下沉默不语的人，并非无话可说。而是顾及与可莉之间的朋友面子，不想说伤害她的话。

可莉这次失败了，彻底的。

新年夜的海边，远处零零星星有点灯火，是在海边烧烤派对的年轻人。他们时不时爆发出的欢笑声，夹杂在海浪的声音中，忽远忽近。

我在沙滩远处一块礁石上找到了可莉，她坐在石头上看着黑夜里的大海。我依然没有说话，坐在她旁边。我想说些什么，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也许是因为我自己

并不理解她。

"是不是从山里来的孩子太傻了?"可莉看着海面，问我。

"不是的!可莉!不是这样的!"我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大家未来想做什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这不应该是难以启齿的问题。"

"我们是朋友啊，大家不是不想回答你，而是.."

"而是什么呢?"可莉转头看着我。"而是…我也不知道……我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干什么…我是有点害怕，不太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不想做决定。这是我的心里话，可莉。"

"可莉，你不要说自己傻什么的，不是那样的。你只是太认真了……我觉得这或许是很难得的品质。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认真、纯粹地直面自己的人生。"

可莉缩起肩膀，双臂抱在一起。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我转头望去，三个人提着鞋子从沙滩上走来。是乱尘、芫芫和熊猫。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三个人。最先开口的乱尘，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有点颤抖。

"我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可莉。但是我乱尘保证，我会跟你把产品做完。"芫芫俯下身，将一件外套披在可莉身上。平时看起来冷漠的芫芫，温柔的时候身影非常优美。

"可莉。"芫芫说，"我们先别想太多，把事情做起来。对着成果做决定。"

"那个.…我要考公务员没法跟你创业，但是之前开始做的事情哈，我就会做到底。"熊猫说起这种话，有些难为情。

"谢谢你们。"可莉竟然深深颔首，向大家致谢。

海浪一阵阵打上来，我一直觉得，海浪是人类看不见的巨人的呼吸激起的。夜晚海边的礁石上，微冷的海风中，我和芫芫，熊猫和乱尘。我们四个人站在可莉背后。

"新年快乐!"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刚过12点。

"新年快乐!"大家说道。

可莉站起身，又露出那种腼腆坚强的微笑。

"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