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妤茱的胜利

落落总是能及时看到辞远的窘境。这样的时候她会站出来，告诉大家思路应该回缩，不要太发散，要坚持最开始的简约设计。她甚至在一块显示器大小的纸板上用记号笔粗粗地写了"GO BACK"的字样，每当大家思路跑偏就拿出来，并且默默地举起来。这个大费周章的纸板意外地有用。兴奋中的群众一看到这块纸板举起来，就自觉降温，回来原本的讨论话题。这块纸板辞远印象深刻，明明是非常做作的东西，却在讨论的时候有奇效。感觉每个会议室都应该配备一个。落落也确实是这样有意思的人，她常常创造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式，在旁人看来也许会皱起眉头，但实际应用的时候大家才觉得厉害。

当然，开会时除了项目本身以外。还有一个话题无法避免，那就是恋爱问题。

他们的团队中，除了可莉和惊梦这一对金童玉女，其他人貌似都是单身。大家实在无法不讨论每个男生的情况。可莉对各个男生的评价是站在非常高的角度的，给我们讲的时候就好像云游世界的水手对某个小渔村的老实渔民讲外面世界一样。

她说老江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适合在一个小地方兢兢业业。但是这样的男生往往颇为可贵，好像没什么特色却经济适用。如果我们哪个急着结婚，老江是不错的目标。

乱尘嘛，感情方面有点反应迟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太羞涩。人看上去脾气不错，不过往往这样脾气好的人也都隐藏了爆发力。问题就是爆发在什么地方。

大家听完虔诚地点点头，可莉不愧是可莉。

妤茱对老江的评价却很低，说他是"地摊儿货"。这个词略显刻薄了，妤茱说出口时，大家甚至感觉她一贯的温软形象有些降低。乱尘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不喜欢跟电脑接触过多的人，所以从来没关注过。妤茱说的时候和可莉很不同，可莉是站在高处替大家介绍的感觉，妤茱则是从自己的喜好角度出发。她说自己还是喜欢文艺个性的男生，同时还要理性干练能在社会中独当一面。这两点貌似我们这几个男生都不具备。她的目标还是放在外面的男生吧。我们不禁心里替妤茱捏把汗，因为她刚刚说的理想中的男生的特质本身就有矛盾。

落落很大方表示我们这些男生她觉得都不错，但接触还不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喜欢。她认为完整地了解一个人还是需要很长的过程。可莉说落落狡诈，说落落的意思就是"不太想跟你们聊这个话题谢谢"。

芫芫则表示自己喜欢乖巧善良的人。无论性格如何，只要本性善良就好了。这种深沉的博爱主义异性观，如果出自一位文艺女青年，其本意就是"喜欢长得帅的"。

说实话，辞远不太喜欢聊这个话题，因为辞远总觉得大家往往言不由衷。女生在针对具体事例之外的广泛评论会上，总是言不由衷。于是辞远只能发表一些跑题的言论，比如你们为什么都没提到熊猫。熊猫两个字化为音节出现在空气中时，大家略带恍然大悟地露出一副"是哦"的表情。可怜的熊猫同学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讨论中，这成了约定俗成的默契。希望熊猫同学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

不知为何，她们总是想撮合辞远和乱尘，说我们比较适合。我对她们说∶

"我觉得乱尘是一个不错的男生，但是说心里话，觉得他还是有些孩子气。是个好朋友，但是没有那种作为男人的魅力。"

"你果然喜欢成熟男人嘛?"妤茱问辞远。

"不，我并不是喜欢老男人。我是比较喜欢精神上成熟的人。明白吗?"

可莉眯起眼睛，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华生，然后简直就像翻译华生的话一样对我说∶

"可惜男人只会在肉体上成熟，而且还是往下坡路成熟...."

"我的天!太深奥了!"妤茱感叹道。

这样的恋爱话题总体上是非常轻松快乐却毫无结论的。因为过程中每个人都有一种巧妙的"事不关己"的态度。然而我们之所以总是沉浸在这样的话题中，怕是因为在"事不关己"之中也有美好的向往。但我不觉得女生间这样的酸甜话题是现实生活无力的表现。现实生活真正无力的表现是若干年后，我们这样聊天的内容变成∶明着批判暗着炫耀自己的丈夫，然后互相倾诉婆婆如何奇葩。

而大学校园的实际情况是∶单身的人总是单身，恋爱的人总在恋爱。这也是先天条件造成的阶级差异，没有十足的动力难以跨越。妤茱却跨越了，她运用自己卓越的技巧落实了她的恋爱。

事情是这样的∶

在我们项目进行的初期，妤茱和老江作为两边的PM每周都会单独沟通，同步一下进度和困难。好像（我也不确定每次都是如此）也顺便在食堂吃个饭。

某天可莉风风火火地说，老江好像"变异"了。他们寝室的男生都躲出来了。

"变异了?什么是变异了?"正在晾衣服的落落关切地问。

"是变成异形或者丧尸那种吗?"辞远打趣道。

"差不多，就是浑身起了脓包流出绿色液体，据说。"可莉表情似真似假。

妤茱略带不解地说∶

"老江早上还发信息给我，说中午碰面同步进度了啊?等下我问问他怎么了吧。真的假的啊可莉?"

可莉调皮地耸了耸肩。

就在落落加紧晾衣服的间隙，辞远无意中看到妤茱姐姐面前笔记本里还播放着韩剧，但是她手中开始快速拨弄起手机——连暂停播放都没按。

等落落晾完衣服，开始打电话给老江∶

"哦哦……好……好的，那你注意身体哈。我问问她们……嗯，没关系的…"

挂了电话，妤茱转头问我们几个∶"你们有谁以前得过荨麻疹吗? ""我得过!怎么了?"妤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瞬间回答。

"老江刚刚电话里说自己得了尊麻疹，不是很严重，但还是怕传染给我……问我你们几个有没有以前得过尊麻疹的，说是得过有免疫……如果有得过的就一会中午代我跟他开个会……"落落自己说的时候也有点一头雾水。

"哦行啊，我一会没事。我替你去吧，放心吧。"妤茱眼睛瞪着韩剧，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事吧?尊麻疹要不要紧啊?"落落有些担心地问。

我猛然想起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插嘴道∶

"尊麻疹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传染，也没有终生抗体吧?"

"哎呀没事没事，我中午去就好了，没关系的哈落落。传染什么的小心点好。"妤茱婉转客气地坚持。

"好吧，那麻烦了妤茱。"落落道。"嗨，没事啊。等我看完这几集哈，让他等会，快大结局了。"妤茱说着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屏幕。

妤茱中午去和老江碰面，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进门，落落赶紧问老江那个尊麻疹没事吧。妤茱说不要紧，她一位小姨是开诊所的医生，刚刚已经跟老江去看病拿药了。

接下来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妤茱每天中午都给老江去送药，并陪同一起吃饭。在食堂三楼。结果如大家所料，妤茱在某次从教室往寝室走的路上，在我们面前挽起了老江的胳膊。旁边有一位其他班的女孩对她抱怨似的说∶

"唉……下周英语课又有小测验…….""是啊，哈哈哈。"妤茱笑着回答。她笑得非常开心。

辞远、落落和可莉三个人走在他们身后。微妙的尴尬造成了我们三个共有的默契，我们摇头晃脑心里想着赶紧找点什么话题聊一下，喀斯特地貌成因也行、南美解放史也行。

不过说实话，我是替妤茱感到高兴的。看到朋友如此开心，我也会莫名跟着开心。

再看看前面妤茱挽着老江。我仿佛看到老江瘦弱的脖颈后面插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有一面大旗，上面隶书写着"茱"字，妤茱时不时满意地看看空中不存在的那面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