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往事如云烟，所爱隔远山

“院内的桃花快开了吧。”白衣男子呷了一口茶水，突然开口。苦涩在舌尖上蔓延，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甘甜。从头到尾，他始终面目平静，没有波澜。

“嗯……啊？”宝蓝色长袍的英俊男子心不在焉答道，回过神不由问，“你刚才说什么？”

宇文玥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这厮多半是被那软硬不吃的丫头勾起了兴趣，现下怕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她的身上。平素里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倒是挺勤的。

“公主的生辰已经临近。”宇文玥顿了顿，“今年还如往昔那般？”

燕洵一怔，继而苦笑，“不然还能如何？”事实上，对于那件事可以说是让他永生难忘，从那时起就只是走走过场了。

“倒是你——”他抬起头已经重新笑开，“难得见你这么热忱，因为对方是公主？”

这话有些意味不明，不知他侧重表达的是‘公主’这一身份，还是身份之后对应的元淳二字。

宇文玥手执茶杯，垂眸道，“毕竟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氤氲而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庞，连表情也一并看不真切了起来。

一起长大的吗？

燕洵有一瞬间的神思恍惚——

作为质子被送往大魏，预想中的监禁生活并没有来临，短暂的喜悦冲淡了内心的恐惧。他凭借名存实亡的世子身份很快便与门阀公子玩到了一起。

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苦不堪言。他当时这样觉得。

直到一次蹴鞠时他不小心将球踢到角落里，同行的世家少爷招呼侍从去捡，被他笑着摆手拒绝。兴致正浓的他独自跑去捡球，却在角落处听到了几名宫女的对话——

“哈哈，笑死我了！一个质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不是嘛，燕北败给了大魏，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你们小点声，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毕竟事不关他，别在乱嚼舌根了，小娃娃还是挺可爱的。”

阳光下，她们纤细的影子仿佛在一瞬间扭曲、歪斜成了魔鬼的狰狞面庞。

什么啊……

他紧抱着怀里的球不敢置信地到退一步。

明明前一天还对我温言软语的。

明明还曾恭敬地称呼我‘世子’的。

“燕洵世子。”他后退着撞到了背后的人，小太监躬身道，“奴才见您久不归来有些担忧，故来寻找。”

他转过身，几名宫女早已走远。

突然有些失望，再晚一些的话，她们就会因为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发现他，继而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请求他的原谅，毕竟明面上他是主，而她们是仆。

可是没有。少了他人的参与，就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回到场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名为自尊的东西在脑海里叫嚣着，他突然感到烦躁，脚下的球被踢得老远，却正好砸到刚走进场内的人的身上。

“哎呦！”小女孩的叫声掺杂在身边宫婢关切的问候中，隐约听到了公主二字。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小女孩却顾不上疼痛一溜烟儿地跑到他跟前来，仔细打量他的服饰，然后欢喜地叫道，“你是燕洵哥哥吧！”

是个公主呢。他想，所以他理所当然该道歉的吧。

然而小女孩只是拉着他的衣袖，仰起头笑靥如花，“淳儿可以和你一起玩吗？”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惹人怜爱。

堂堂公主为何还要征询他的意见？视野里的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初雪融化后的山峦，干净澄澈，充满生机，期盼地望着他。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看上去分外滑稽。

都是骗人的。明明他这样认为。

但最终还是犹豫着点了头，不知基于何种缘由。跨越了万水千山，他们之间剩下的竟然只有这些可笑的回忆。

那个女孩，他知道的，再也不会遇见了。因为，她消失在了八岁那年。

永远回不去的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