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夜猫子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湖沿大堤上汽车引擎的声音，远处依稀有个身影下了车，倏地一团火苗照亮了他的周围，“扑棱棱”一只猫头鹰嚣叫着飞走了。

他们躬下腰身，隐于墓碑后窥视：只见此人身披孝服、头戴麻冠、肘挎竹篮、手执丧棒、踉踉跄跄、哭哭啼啼向这边走了过来。到了坟前，将长明灯放于坟头上方，围绕坟头转了几圈四处张望，却不言不语不哭泣，发出奇怪的类似夜猫子的“咕咕，咕咕，哇哇”的叫声。听到报丧鸟的叫声，大堤上又陆续下来几个人，不时地也发出“咕哇”的怪叫。

一伙人到了坟前各点了一支烟，挥舞铁楸不一会就将坟头夷为平地。

“快搭把手，掀起来，放进去！”

只见两人抬起棺木盖板，另外一个人拿着个“稻草人”来到棺材旁，刚一低头“啊！”的一声尖叫，倒退几步，踉踉跄跄坐在地上：“有鬼！有鬼！”

另外两人放下盖板，“你个怂包！”同时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倏地也“啊！”“啊！”尖叫起来——你能想象那惊恐的大嘴甚至能吞下整个鸡蛋！

“真是见鬼了！”撒腿便跑！

孙波按住了钱亮，做了个嘘的动作，直到这伙人狼狈地蹿上大堤驱车离开。

“钱大胆：你过去看看，不至于吓成那个熊样吧！”

“我去？你殿后？”孙波点了点头。

“你居然还点头，人家都是领导身先士卒，你这典型的就是国军将领：弟兄们给我冲啊！”

孙波做了个“STOP”的动作，“服了你了，日日捻捻罗里吧嗦的，不然这会都看完回来了。看来钱大胆也是徒有虚名罢了！”

哪能受得了这般激将，钱亮下巴骄傲地抬起35度，“你等着！”

钱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心想：不就是个死人吗？那‘红毛怪’还不是我一把就给薅上来了。脚下却不小心给铁楸拌了一下，踉踉跄跄的正好趴在棺材梆上！感觉头发都像刺猬一样一根根的竖了起来，脸都绿了，他倒吸了口凉气，硬是把心底涌起的“啊！”像咽饱嗝一样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故作镇定地走向孙波，面部表情在撒谎，可是双脚再次出卖了他，又蹚住了铁楸，这次似乎没有上次那么走运，直接跟“稻草人”来了个面对面亲密接触——这是他职业生涯截至目前最狼狈的一次，没有之一！

孙波赶紧过来把他搀扶起来，“怎么啦？”

“没事！”

“我是说那边怎么啦？”

“没人！”

“没人你怕成这样？”钱亮干脆坐在稻草人上，“没人才更可怕啊！那不是闹鬼了吗？说不定就在你身后呢！”

“别闹！人吓人吓死人！”孙波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钱亮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冯五说来时两个人，走时两、三个人！难道有人‘劫尸’了？”

“大有可能！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劫尸’的前脚刚走，‘盗墓’的后脚到了？”

钱亮丢的魂儿仿佛又附体了， “头儿，那我们还要继续在这乘凉吗？”

“我在想人的这一生该怎么度过？”

钱亮摸了摸他的脑门，“这吓得不轻，回头赶紧找个神婆子给你看看！”

“别闹！我就想人生如何能在墓碑上留下那么一丢丢，哪怕只有几厘米的痕迹！”

“老大，这好像不是讨论人生价值的地方吧？”

“你错了！平时我们只顾得赶路，灵魂丢了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就权且在这等一等，让灵魂赶上来！”

钱亮长吁一口气，“头儿、老大、领导：咱能换个地方说话不？这儿不是教室，这也不是什么二次函数……”

“钱亮：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不会真魔怔了吧？怎么净说些驴唇……”

“你说我对你怎么样？”

看孙波不接话，“老铁了！”

“那好，我们干一票大的！”

钱亮这次真被吓了个半死，“难道阴灵附体了吗？我们是警察，不是土匪！”

孙波无奈地笑了笑，“算了，你也是个不敢干大事的人，我算看透了！”

钱亮急了，“你就直说，咋干？干什么！”

孙波附在钱亮的耳畔嘀咕着：“（此处屏蔽300字）时光如骓，人生如隙，说干就得干，留下一丢丢！”

“好你个孙大胆！不管青史能不能给你一丢丢，我是记住你了！”

说干就干，他们重新捆绑好“稻草人”，挥舞起铁锹。孙波挖了几下，突然嘎嘣一声，铁锹裂了个大豁嘴，土里竟然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疙瘩。

后来，他们引以为豪壮的就是今生干了这么一件事：以后每年的清明节都有日本人来到蛮子林对着将士们的遗骸磕头认错，口口声声喊着“爹”，想想都解气！

覆土成丘，再次点起长明灯，一团蛋黄般的火焰倏地点燃了黑夜的一角，整个夜幕一圈圈的被引燃，烧焦、变形，然后黑瞎模糊了。

再次引来逐魂鸟“哇呜哇呜”的一阵嚣叫；近郊村舍里隐约传来几声柴狗的犬吠声、大公鸡“喔喔喔”的报晓声；墓碑周遭锦毛鼠“吱吱”的尖叫不绝于耳；黄大仙在坟头间纵情跳跃，像黄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写下的二次函数——整个场景像极了“疯狂动物城”的大合唱！

穹庐似的天被声浪掀起一角帘幕，挂在微山湖上空戟一样的上弦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