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方统领来了。”小胖尽职尽责地道。
方夜发现执明额头的那缕青丝彻底地束了上去,心中不祥之感顿时升到最高。
他朝执明欠了欠身,“参见皇夫。”
执明略微勾唇,墨瞳幽深,闪着方夜并不懂的情绪,他对小胖说,“本王有事要与方统领聊聊,你先退下。”
小胖微微颔首,“是。”
未几,小胖已然走了出去,并且将门掩上。
本想凑在门上听些什么,可是看到不远处落下一道飘逸的身影,正是沐女。
小胖彻底没了偷听的打算,朝沐女笑笑,抬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廊下赏花,“好巧啊。”
沐女遥遥地看着小胖,问,“屋内有人?”
小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面前绯色的花瓣,“这花开得可真好啊。”
屋内
执明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夜,“方统领贵人事忙,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闻言,方夜眸光微动,“陛下在典客署那边,部署了很多兵力,派在下前往,以免出现差错。”
“谁问你这个了?”执明看着方夜,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本王觉得,阿黎最近瘦了些。先前本王见你领着医丞说是要给阿黎诊平安脉,阿黎他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方统领可知道?”
方夜心下一惊,暗自在宽大的衣袖中攥紧了拳头,“陛下有些体力不济,医丞开了些安胎药,调理一下。”
陛下他,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凄凉的想。
执明眼眸眯了眯,言语之中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先前阿黎面色苍白,忽然晕厥,只是因为体力不济?”
方夜艰难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想来皇夫也知道,现在时局不稳,遖宿那边又有动作,陛下顶着这样……的身体,夙夜筹谋,总归是不好的。皇夫作为他最亲近的人,还是多些时间陪在他的身边。言尽于此,在下还要去典客署安排部署,先行告辞了。”
陛下将自己的身体状况独独告诉了他,可见对他的信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希望在陛下剩下的时光,有天权王好好地陪在陛下的身边,
陛下大约能开心些罢。
上天果真不公,让这样好的陛下,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方夜走地时候,觉得自己的魂灵仿佛抽离了自己的身体,走路都是飘忽的。
执明看着方夜离开的背影,墨瞳幽深,眯了眯眼。
他总觉得,方夜对他有所隐瞒。
若是别的事情,查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没必要这般执拗。
可是事关阿黎,执明是定然要查个清楚明白的。
心中的不祥之感,隐隐地泛起。
阿黎总是这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独自在角落中,舔舐伤口。
能严重到让方夜请医丞的地步,定不是简单的请平安脉这么简单。
他们越是隐瞒,他就越要知道真相。
执明唤道,“小胖。”
小胖快步走进屋中,朝执明行了一个礼,“王上有何吩咐?”
其实小胖长得并不胖,身形甚至和执明有些相似,只是脸蛋圆圆的,眼睛有些水灵。再加之执明嫌弃鸣牛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故给他改了这个名字。
执明负手而立,侧目看着他,“去叫沐女过来。”
小胖:“……”
那个,王上啊,其实沐女就在外面。
不过他也不敢多言,说不准王上脑袋抽风又会想到什么泥石流的主意来教训他。
小胖抬腿走向门外,没有多久,沐女便瞬移进了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沐女朝执明行礼道,“不知王上唤小的进来,有何事?”
执明墨瞳幽深,勾唇一笑,可是笑意丝毫未到达眼底。
沐女觉得,此时的执明,有些可怕。
“沐女,将瑶光的那位医丞带过来。记住,此事定要隐秘处理,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执明笑道。
沐女双手抱拳,“是。”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没过多久,沐女就回来了。
彼时执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来回不停踱步,这是他不安时才会有的举动。
待看到沐女回来后,执明的脚步才停了下来,“那位医丞呢?”
他只看到沐女一个人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任何人。
沐女歉意地道,“据查实,他已经告老还乡,早早离开皇城。”
执明的眼眸更加深邃,眼底的情绪纷繁复杂,“无论如何,都得将他带到本王的面前,本王还有事要问他。”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真正的想法。
沐女躬身接受了这个命令,“是。”
待眼前之人飞身掠出了门口,执明抬眸,心湖泛起点点涟漪。
方夜的话,还有医丞莫名其妙的告老还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阻挠他窥探阿黎病情。
阿黎他,到底瞒了他什么呢?
又为何要瞒着他呢?
他已不似从前,已有能力与他同抵风雨,可阿黎依旧有所隐瞒,莫不是还不够相信他?
执明心中千头万缕,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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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居
生了一场大病,总算是感觉精神好些了,仲堃仪闲暇之时,开始提笔作画。
素白的笔头蘸了蘸翠绿的颜料,在雪白的宣纸上恣意地涂抹着。
“沈玉,最近外头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传闻?”仲堃仪手下的动作未停,垂眸问道。
沈玉恭敬地站在一旁,“也没什么,就是遖宿要和瑶光通商,遖宿王亲自前往瑶光,现在住在典客署中。”
这个消息没能让仲堃仪提起半分兴趣,“还有呢?”
沈玉挠了挠头,说了一件他认为没甚要紧的事,“遖宿周渊将军跑到瑶光边境练兵。”
仲堃仪的手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几天的事吧。”沈玉歪着头,有些疑惑不解,“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吗?”
分明遖宿王亲自前往瑶光通商这件事更加要紧,可是先生却对遖宿练兵一事更加关注。
这又是何缘故?
按理说,就算练兵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遖宿与瑶光很明显关系开始缓和,都开始通商了。
仲堃仪手上的动作停顿了,歪着头,似在沉思着什么。
沈玉并未打扰,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良久,仲堃仪微笑垂眸,继续作画,“遖宿怕是又被人当刀子用了。”
他这话似是跟沈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玉细细地品味着仲堃仪话中之意,神情一变,“遖宿会不顾遖宿王的死活,而去攻打瑶光?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平时,是真的不可能的。”仲堃仪将笔搁下,也没有继续作画的心思,“可是现下瑶光与天权联姻,慕容黎已经彻底拥有了整个钧天,而遖宿曾因攻打瑶光而损兵折将,国力大不如从前。”
沈玉蹙眉,更觉错愕,“若是如此,此时更该好好掌握机会,和瑶光好好通商才是,又怎么会……”
仲堃仪勾了勾唇,扫了沈玉一眼,“你还是太过天真。遖宿国内的臣子见慕容黎拥有了钧天,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遖宿,又怎么愿意看到慕容黎能顺顺利利地坐拥天下呢?所以,其实一个遖宿王的死活,对他们来说,重要吗?”
君王可以更换,可是国亡了,可就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更何况毓骁曾经和慕容黎关系这般好,此时更是亲自前往瑶光促成通商事宜。
朝臣们更会担心,毓骁会再次被慕容黎利用,葬送了大好河山。
所以才会这般的迫不及待。
沈玉越想越觉得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他看事情,只看到了事物外表的粉饰太平,而先生却看到了平静无波的事情底下的腌臜算计。
“太好了,这样一来,就算不用咱们动手,也能让那慕容黎好好栽一个大大的跟头。”沈玉颇为兴奋地说道。
“咱们是钧天人,又怎能看着外敌入侵,而坐视不管呢?私怨是一回事,在大是大非面前,又是另一回事。”相比之下,仲堃仪的神情平静很多,甚至有些严肃,“先前教你的,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沈玉本就对仲堃仪又敬又怕,此时仲堃仪稍做严肃一些,他的心里就打死了小鼓,“先生从前不是一直与慕容黎不对付吗?难不成先生想要帮帮他?”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仲堃仪面无表情地道,“更何况,钧天若被遖宿所吞没,那么咱们就成了无国无家之人,如同浮萍一般。”
更何况,他已知晓,孟章之死和慕容黎没有半点干系。
反倒是他自己,无意间成了害死孟章的那把刀。
愧疚也罢,懊恼也好,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因为误会,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一心想着挑拨慕容黎和执明的关系,想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现下想想,原来一切竟是错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