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戴秋桐第一次进到先生的书房,他又觉得紧张而又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以前也只有先生信任的几个师兄才有资格进入书房,他作为外门弟子,最多只能在庭院中倾听先生对天下的见解。
仲堃仪的视线从手中散着墨香的书本,游移到戴秋桐年轻英俊的脸颊上,
他的声音很是平和,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秋桐,该是到了你出山之时。”
戴秋桐有些惶恐不安,越发紧张了,“先生,学生……”
仲堃仪素衣长袖,眉眼中的锋芒彻底掩去,“秋桐,你莫要紧张。这次让你下山,是让你查清楚一件事情。是关于先王如何宾天之事……”
戴秋桐恭敬作揖,“是。”
仲堃仪挑眉,“那些传闻,你可听过一二?”
戴秋桐斟酌开口,不敢抬头,“传闻说,是慕容陛下所为。既然先生要学生去查,定是其中有所隐情。”
仲堃仪微笑地看着他,“你且秘密行事,莫要透露一点风声。”
戴秋桐语调涩然,“就连师兄,也不能让他知道吗?”
仲堃仪谓然道,“不错。”
戴秋桐暗自攥紧了拳头,
这可是先生第一次交代给他任务,
他一定要好好地完成,
定不能辜负先生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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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夜拿了奏折,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随着慕容黎众人一同出了客栈。
他心中还在暗暗盘算着如何将陛下带回宫中,
只可惜他并非擅长权谋之人,除了用强,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只是陛下如今这身子,若是出了点差错,真真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夏侯煦看着方夜的神情,笑着打趣道,“好端端的哭丧着张脸干什么?”
方夜没有理会他,而是扶着慕容黎上了马车,预备亲自驾马车。
就在这时,街上原本躺在路边的几个乞丐忽然站了起来,抽出原本用破旧衣袖挡着的刀刃,齐刷刷地朝着马车劈刺而来。
与此同时,从屋顶上飞身下来了十几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劲衣的蒙面人,将马车团团包围住。
好在这次倒轮不到慕容黎出手,
方夜、夏侯煦、庚巳等人都是本领高强之人,足以应对这些乱局。
慕容黎安然坐在马车里,清冷平静地喝了一口白水。
听着外头传来“乒乒乓乓”刀剑相击的打斗声,未知局势。
然后马车一阵嘶鸣声响起,只听得外头有鞭子抽打骏马的声音,再是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平坦的路面上疾驰前行。
马车外头的方夜利落地架着马车,对车内的慕容黎道,“公子放心,属下定会护你周全。”
慕容黎并不答话,而是自顾自地摆起了棋盘,开始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白玉所制的棋盘上,纵横交错着晶莹剔透的琉璃棋子,
仿佛代表着现在相互算计、倾轧的天下大势。
在旁人看来繁杂、费脑的棋局,却在慕容黎指尖,步步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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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始终未曾停歇。
约摸就这样摇晃着过了一个时辰,外头方夜的声音有些着急与惶恐地响起,“公子。”
慕容黎淡定地落下一子,“怎么了?”
方夜嗓音更是焦急、难受,“咱们好像阴差阳错地被困在密林之中,不得出了。”
慕容黎掀开帘子,清冷目光淡淡扫过方夜染着血的右手,“手怎么了?”
方夜有些局促,“大约是方才动手的时候,渐上去了。”
慕容黎下了马车,眯眼细细打量着这片密林。却见四周树木丛生,怪石嶙峋,荒草密集,间或有飞鸟掠过天空。
“这里被人施了阵法。”他音色清冷,听不出喜怒。
方夜心下惭愧,羞惭道,“是属下无能,竟无意将公子置于险境。”
慕容黎淡然道,“对方有备而来,实不怪你。”
茂盛的密林,步步都是暗藏其中的危机。
就像是兜头而来的一个巨大的深渊,若是跨过去,便能逢凶化吉;
若是跨不过去,就将会永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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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没精打采地单手托腮,看着漫天艳红的云霞,喃喃自语道,“阿黎怎么还不回来啊?”
桌上还摆放着一管木质的长箫,被执明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转动着。
子煜觉得这副场景分外眼熟,没好气地言道,“估计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吧。”
执明恹恹地“哦”了一声。
子煜试着劝抚道,“整日待在客栈里,多闷啊。不若我陪你出去走走?”
执明浑身懒洋洋地,像是没有骨头,“算了,没意思。”
子煜好奇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意思的呢?”
执明笑道,“如果阿黎在,那就有意思了。”
子煜心中有些不快,状似开玩笑地言道,“慕容公子话那么少,人又这么闷,你和他一起怎么会觉得有意思呢?”
执明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阿黎他可好了,他会吹箫呢,还会下棋。”
子煜有些腼腆地言道,“这些我也会啊。”
执明轻哼了一声,“可是你不是阿黎啊。”
他心中唯一能真心信任之人,唯有阿黎一人,
就像是刻在身体之中的本能。
先前沐女说子煜换药一事,他虽心感惊讶,但却并没有多少伤心。
大约是子煜并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心,是以就不会伤心。
或许,没有那件事,有子煜的时刻陪伴,他会渐渐地习惯和子煜说话时的轻松愉快,甚至不必顾忌于他的感受。
他大约会和他成为朋友吧。
可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不能真的当作从未发生过。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在心底慢慢生根发芽。
反观在阿黎面前,他会顾忌阿黎的感受,而克制住自己的言行,时时希望他能真正开心欢喜。
直到认识阿黎之后,他才知道如何去关心一个人。
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子煜有些怅然若失地看着执明,暗自叹息,
换药那件事,他大概还是知道了吧。
可是他也并不后悔,
这是他基于自己的立场,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谈不上错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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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执明眼前一黑,只看见一道黑色的闪电闪过,却见沐影虚朝执明作揖。
他看着子煜,似乎心有顾忌,没有开口。
子煜顺势笑道,“我先去厨房看看。”
说罢,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影虚面色很是焦急,他原本性格火爆、爽直,但跟随慕容黎久了,稍稍平和了些。
可现在,他心焦似火,抑制不住地想要出去拿头撞墙了。
执明观他神情,温声建议,“要喝茶吗?”
“现在还喝什么茶啊,都火烧眉毛了。”沐影虚急得眼睛都红了。
执明觉得这样的影卫还有点可爱,莞尔道,“凡事要淡定,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王上,慕容公子出事了。”沐影虚愤愤地道。
执明脸上的笑凝固了,一掌劈在了桌子上,发出很重的声响,“竟有此事?”
“碰”地一声,沐影虚也一掌劈在桌子上,脸色难看地道,“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