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无声地道，“阿黎，别去。”
执明深深地凝视着楼梯口的慕容黎。
他的眼神，很是复杂。
像是怜惜着什么，又像是在忧伤着什么，其中闪烁着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爱怜。
昨日阿黎才救治了一个人，脸色就差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口口声声说要得到救治，
他不能，也不希望让阿黎涉险。
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的阿黎，就只有一个啊。
慕容黎此时也静静地看着执明。
他是这么通透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在昨日他出手救治一个村民之时，他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那些村民们本就被这场瘟疫，折磨得奔溃。好不容易发现，瘟疫是可以治好的。
只要发现一点点希望的曙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是慕容黎一点儿也不后悔，救了那个人。
看到那个孩子绝望而又奔溃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在瑶光城下，眼睁睁看着父王逐渐冰冷的尸身，却无能为力。
那个看似严厉，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父王，其实比谁都心软。
教会他骑马，陪他一起放风筝。
所以，他终究还是出手了，
救了那个孩子的父亲。
慕容黎抬腿，缓慢而又平静地往下走了两步，他的神情看起来如往常一般，从容冰冷。
手臂却被一只铁箍似的大掌给紧紧握住了。执明的神情，克制而又隐忍，就这样看着他。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忧伤，“阿黎，别去。”
坚定而又不容抗拒的声音响起，“阿黎，有我在，没有人能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瘟疫这件事情，就算治好了，也难免会被重新传染。
要付出、奉献，找别人去。
他的阿黎，只有一个啊。
慕容黎抬眸，深深地看着执明，似是要把他深深刻在脑海中。
他缓缓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楼下这么多的百姓，若是让他们一直围在一起，那么这场瘟疫，只会传染更多的人。
他必须要下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也是他的子民。
执明还是没有退步，笔直地站在慕容黎的身前。
小小的一节木质楼梯，此时站着两个人，倒也不觉得拥挤。
慕容黎对着执明笑了笑，语气有些无奈，“对不起啊，执明。”
这是他的责任和使命。
执明眼眶暗红，极力隐忍而又克制着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慕容黎越过执明，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淡定而又从容。
在执明看不到的角落，眼神闪烁着悲伤，
执明，你还不知道，
我有了你的孩子。
如果你知道的话……
罢了，
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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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楼下，寂静了片刻。
这些长久在山村待着的平民百姓，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
就像九重天上，下凡而来的谪仙。
一身红衣飘飘，肤色若雪，清冷的眸子缥缈。
百姓们怔愣了片刻，又开始朝着慕容黎的方向哭泣求救。
“神医，救救我的父亲吧。”
“我快不行了。”
“我的孩子啊，他还这么小。”
“……”
他们甚至朝着慕容黎的方向跑了过来，想要抓住他，却被一把冷冽出鞘的剑给吓住了。
只见执明已然站在慕容黎的身前，如寒潭般的墨瞳阴鸷，腰侧的那把星铭剑已经露出了一截阴冷的剑刃。
“谁敢再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眉宇间氤氲着滔天的怒火。
慕容黎缓缓抬眼，神情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布衣百姓们，“此次瘟疫，乃是鼠疫，大家若是一直这样聚在一起，就算治好了，也会被传染。”
执明冷着脸道，“阿黎说了，得了瘟疫者，不能聚在一起，你们还不赶紧散了？”
有个中年男子道，“神医既然知道这是鼠疫，就把我们都治好吧。”
众人纷纷附和。
执明冷笑，“治不治是阿黎的事情，你们围在一起，若是一同感染，是你们的事情。”
慕容黎暗自攥紧了掌心。
为了平息状况，他必须出手救治。
若是平时，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
小腹处又在隐隐作疼了。
他的孩子……
慕容黎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没关系的，慕容黎。
曾经这么难都过去了，现在应该也可以。
对不起啦，孩子。
这是他和执明的孩子，
他甚至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他的出生，
也看不到他的成长。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的百姓，他要打消他们的顾虑，不能让其他人也跟着感染了。
只是，
为什么，
心里会这么疼呢？
怎么会这么疼呢？
真的很疼，很疼。
“谁先来治？”慕容黎淡定地道。
众百姓纷纷争抢，都想做那个第一个救治之人。
执明站在慕容黎的身前，“阿黎手中的药不多，今日最多只可以救治三人。其他人，要么明日再来。”
慕容黎目光深邃地看着执明的背影，心中涌上些许暖流。
谢谢你，
执明。
在这个时候，你还愿意站在我的身前，
真好。
可是所有人都没能等到慕容黎的救治，就在大家为了谁先得到救治而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传来了官府派人烧村的消息。
众人争吵的声音都散了开去，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股绝望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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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疑惑，“为什么要烧村？”
慕容黎道，“鼠疫是会大范围传染的。”
执明顿悟，只是心中有些不快，“那么这么一村的百姓，就都会被化为飞灰？”
“是的。”慕容黎依旧是冷静从容地，“眼下这个村，并非到了最糟糕的时候，我们得前去阻止。”
执明笑了笑，歪着头道，“是啊，不能让这里无辜之人殃及到，这才叫什么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是吧。”
慕容黎没有理会执明，兀自朝前方走去。
执明连忙跟上慕容黎的脚步，“阿黎，你等等我。”
慕容黎回头看向执明，心中暗暗有些庆幸。
还好，
这一回，
保住了腹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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