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子煜可以进帐篷的时候,恰好看到执明伏着身子,在床上吐了好大一口血。
瞬间,他觉得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大山坍塌了,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
他瞪着艮墨池,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地道,“艮!墨!池!”
艮墨池斯条慢理地整理着银针,“既然这般不信任在下,又何必默许在下替天权王诊治?”
子煜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手却已经摸上了腰侧的剑柄,隐忍地低沉嗓音说道,“我说过,王上若是有事,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执明眨了眨眼,似乎是很困了,满眼写着困倦,“本王有些晕。”
说罢,便软软的晕了过去。
艮墨池道,“在下已用金针过穴之法,排出了他身上的毒。天权王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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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煜并不信任艮墨池,又寻了营中随行的医丞,让他替执明诊脉。
医丞把完脉后,将执明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
“王上身上的毒已解,只是身体虚弱,待他醒来就没事了。”
子煜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夜半时分,执明却发起了高烧。
帐篷中人影晃动,方子是一张张开,药也是一碗碗拿。
只是执明却没有这么配合,药到嘴边,总是本能地推拒,牙关紧咬。
这不喝药,病还怎么好呢?
子煜急得长了好几颗水泡,几乎是半哄半求着他,“王上,喝了药,病就好了。”
执明迷迷糊糊地推拒着,含糊不清地咕哝道,“苦。”
这一场高烧连着烧了三日三夜。
饶是艮墨池这般医术高明之人,心中也有些许惴惴不安。
他心中暗道,
“执明啊执明,你可不能就这样烧死了。不然我白白费力给你解毒了。”
等他再去触摸执明的额头时,竟意外地发现,他的烧退下去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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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的执明觉得自己好像躺了很久,浑身没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待看清楚一旁坐着一位打着瞌睡的绿衣小哥,哑着嗓音道,“这里是哪里?”
子煜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见执明醒了,又惊又喜,“王上,你可终于醒了。”
执明歪着头,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一同出生入死,王上你不记得了吗?”子煜试探地问道。
执明轻轻摇了摇头,“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一片空白。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子煜眸中暗红,带着隐忍的克制,“你叫执明,是天权的王上,你还记得吗?”
执明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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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为何,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子煜睁着一双冷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艮墨池,似是要将他看穿。
艮墨池道,“天权王刚解了毒,本就体虚,容易生病。这么久的高烧不退,没被烧傻,已经算运气不错了。”
子煜竟也不恼,笑道,“那么王上何时会想起从前的事情?”
艮墨池沉吟道,“或许会很快,又或许这一生一世,他都无法恢复记忆。”
子煜喃喃自语,“有些事情,能忘记也不错。”
艮墨池道,“记忆确实能忘,可是感觉却忘不了。若是天权王真心爱慕那个人,你想介入其中,怕是难于上青天。”
子煜眼眸闪过一丝杀意,“你很聪明,只是艮先生可曾听过‘有志者,事竟成’?”
艮墨池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不过,若真能让执明移情于他人,倒也不失为打击慕容黎的一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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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甚为感激地看着子煜,“这段时间全靠你的照顾,我才能好的这么快。”
子煜爽朗笑道,“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可是,那些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执明一脸茫然地道。
他好像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可是他又把他给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就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纱。
“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就当是一切重新开始。”子煜笑道,“外头阳光明媚,我带王上出去晒晒太阳?”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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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炀城
天玑的风景很美,良田万顷,碧波荡漾。傍晚时分,残阳如血,云霞蒸腾。
这里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如同身在画卷之中。
可是城中之人,却无暇欣赏美景。
朝不保夕,人人自危。
天权大军一直驻守在外,断绝了城中一切粮草可进入的可能。
这比直接攻入城中,还要可怕。
“老大,城中已经没有粮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一个个都饿死了。”
被他称为“老大”的那位是曾经天玑国上将军齐之侃身边的那位斥侯——沐清。
沐清是个中年人,身量不高,肤色黝黑,眼神锐利。
钧天曾经各地称王,分为四国。天玑因为有齐之侃这位将星之才的上将军在,让天玑成为四国中军事实力最强的一国。
最后截水城也是如现在的睢炀城一样,被环敌围绕。
那时候其实更艰难,人多粮少,城中所剩的粮草只能维持三天。
如此危难之际,遖宿军还在外头放话:“若是不降,满城皆屠。若降之,则只牺牲一人。”
一时间,满城人心惶惶。
在苦等援军不来的时候,齐将军选择了后者。
沐清道,“当年,以齐将军的武功本可以自保,可他却选择牺牲他自己,来去成全所有人。我一直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你放心,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一天,我定不会拖累兄弟们,像当初的齐将军一样。”
部下眼眶红了,动容道,“老大,兄弟我宁可牺牲自己的命,也不愿意老大来成全。”
沐清道,“未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放弃。天权王已经中了毒,能不能痊愈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城中既然没有粮,我们就不能去抢外头的吗?”
部下道,“敌强我弱,怕是有些冒险。”
沐清微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敌人大约是认为咱们必败无疑,反而会因此放松紧惕。若是咱们不止能抢到粮,还能除去天权王。他们群龙无首,军心定乱。军心乱了,再加上兄弟们齐心,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