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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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丞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远处的太阳正沿着天际线缓慢升起，万物回归生机。

　　睡了一觉后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烧也退了。江丞欲伸个懒腰，转头便看到了缩在被子里的何扬，登时目瞪口呆。

　　他四肢僵硬了许久，脑子里闪回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不，不是梦？”

　　江丞颤抖着声音呢喃，他想起昨晚对何扬说的话做的动作，恨不得马上把自己锤死。调戏撒娇这种事他居然都做的出来，也真是难为何扬没对他动手。

　　但转念一想，何扬昨天对他百般温柔千般顺从，倒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这么一想，心里忽然暖暖的，还有点小窃喜，觉得这场病生得真值。

　　他悄悄转身靠近何扬，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几天不见，好像瘦了。

　　“嗯....”何扬闷哼一声，睡眼惺忪地睁眼，与江丞对上了视线，“你醒了...？”

　　他晃了晃神后立马爬起来上下检查一番，“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他抚摸江丞额头，再摸摸自己的，然后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你这么担心我？” 江丞有点受宠若惊。

　　何扬一怔，这才意识到江丞已经清醒了，于是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摸着要爬下床。但还没爬几步，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拉了回去，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江丞从身后环住何扬，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何扬挣扎两下，眼神警惕地看向门口，“江丞你干嘛，放开我。”

　　“不放。”江丞把下巴放到何扬的肩头，“你昨天可没这么反感我。”

　　“嘶——”何扬伸手扒住江丞的手臂，低声痛叫：“你弄疼我了！”

　　江丞猛然抬头，连忙松开他。何扬找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下了床，蹲在远处边穿鞋边骂道：“昨天是看你生病难受，今天别想再占我便宜。”

　　江丞撇撇嘴，继续追问：“那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何扬哑然，他气鼓鼓地抓抓头发，嘴硬道：“我是怕你病的太重，耽误了回燕京的行程。”

　　江丞眼神一转，有些失落，“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干嘛？”何扬原本想找补几句，但只见江丞好像破釜沉舟一般，瞬间跳下床，拉起何扬就往外走。

　　“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出门的时候江兆文和李月梅刚起床，何扬草草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被江丞拽出了门。

　　他被带到了后山的一片平地上，环顾四周只有积雪压在草地与树木上。江丞将何扬揽到身边，让他跟在自己后面沿着自己的脚步走，这样就不会弄湿鞋子了。

　　何扬拉住江丞，责备道：“你病还没好，再着凉怎么办？回去吧。”

　　江丞反握住他的手，“我抗造，睡一觉早就没事了。你跟着我走啊，小心地上的冰。”

　　何扬踉踉跄跄地踩在江丞前面留下的脚印处，重心不稳的时候就用力撑住江丞的肩头。

　　江丞心里暗爽，不自觉地又调戏起来：“你说，我现在像不像带着小媳妇儿私奔啊？”

　　何扬怒骂一声：“有病。”

　　江丞嘴角要咧到天上了，他仔细看着路，手伸到后面护着何扬。

　　二人最终走到一棵大树下，树很高，树枝被雪覆盖，树干仍旧坚韧挺拔。

　　何扬抬头扫一眼，有些不解，以为自己又被耍了，没好气地说：“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这个？”

　　再一抬眼，只见江丞褪去了刚才的玩闹气，神情突然正经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树么？”

　　何扬摇头。

　　“这是杏桐树。” 江丞说。

　　杏桐树三春之景到清明花开至绚烂，光彩夺目。然而，杏桐花花期很短，盈虚有数，故而由盛转衰，只留片刻的美好光景。

　　“杏桐花虽然美，但偏和其他的花不一样，只在清明前后盛开，很快就衰落了。所以杏桐花也有与世界相悖的寓意。”

　　“你不觉得，它跟我们的感情很像么？”

　　何扬怔然，回望便对上一个深情又克制的视线。

　　“我们的感情，也与世俗相悖。” 江丞凝视对方，将这句残忍却又现实的话说出来。

　　何扬心头一颤，他握紧双拳，看着空荡荡的枝头。原来江丞一直都知道他心里在害怕什么，世俗的重量果然不只压在他一人身上。

　　何扬忽然有点心慌，江丞今天忽然把他带到这儿来说这些话，难道是为了结束这段感情吗？

　　“但是....”

　　江丞的声音打断了何扬的思绪。他手心都是汗，却强装镇静地认继续听江丞说下去。

　　江丞沉默片刻，再抬头时，脱胎换骨。他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彻底打破了束缚，亲口将最真实的自己告诉对方：“我不希望我们和这朵花一样，只有片刻的温暖。”

　　江丞一字一顿道，

“我希望花开清明，永盛不败。”

　　何扬愣在原此定睛看着他，眼中不知何时泛起一片雾气。对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他却能从中听出至死不渝的坚定。

　　江丞的感情，用隐忍二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这种感情总会让人怜悯，同时却也让人钦佩。

　　时至今日，我对你的感情仍然不变，就像一眼万年的爱恋，初见便想赴白首之约。

　　我不惜将灵魂献给你，为了你可以与全世界为敌。那你，可否愿意为了我卸下防御的盔甲，向我奔来，与我并肩？

　　何扬脸上没有什么太过夸张的表情，但二人互相注视对方很久后，他和江丞都明白了，他愿意给彼此之间再一次机会。哪怕遭受流言蜚语，只要他们站在一起，便能清白明朗。

　　你将灵魂献给我，我把一生交给你。惟愿长长久久，彼此相守。

　　还是那句话，无关亏欠，无关其他。

　　情不自禁，自然而然。

　　太阳从天际线升起，晨曦照亮少年的面容。

　　二人相视一笑，风光霁月，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