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何扬见到江丞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亲眼看到那个经常来他书店里的青年走进班，然后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江丞。”
短短几秒内何扬闪回所有他和江丞说过的话，现在一想，真是句句都暗示着他的身份。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江丞目光扫到何扬的那一刻心里也咯噔一下。他只知道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谁知道命运直接把他们俩安排在了一个班里。
真是上天垂怜，缘分使然。
江丞被安排到最后木桌的最后一排，从他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到何扬的背影。江丞就这样坐在后面盯着何扬盯了一节课。何扬上课的时候都觉得后背发凉。
下课后，何扬悄无声息地转过头，他想再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认错。江丞和他对上视线后立马起身上前，坐到他身边，语气比之前放松了好多：“好巧啊，我们同班。”
何扬从脖根一直红到脸颊，尴尬到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傻乎乎地跟这个人聊了一周，却不知道他就是童年时期的那个伙伴。
更重要的是，他从江丞的表情看出他早就认出自己了。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何扬平白有种被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尴尬同时又气愤：“你是江丞？”
“嗯，我知道，你是何扬。”
江丞还傻呵呵的乐呢，何扬已经气得折断一支笔了。他从小脸皮薄爱面子，本来就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小时候光着身子一块玩，自己却毫无印象的朋友，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不认识的时候聊的很好，怎么现在反倒别扭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书店打工？”
“何叔叔那天来家里的时候提到了，我留了个心眼。本来想碰碰运气的，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江丞故意用了“家里”这两个字，为了拉近距离。
“你知道我长什么样？”
“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也有印象。”
何扬瞪圆眼睛，“你光看小时候的照片就认出我了？”
“嗯。”
“......”
好吧，算是他何扬输了。
“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儿呢。好像有一次在院子里玩泥巴，身上弄脏了就把衣服脱了，然后......”
“啊，够了！” 何扬赶快捂住江丞的嘴，这种黑历史要是被班里人听去，他以后就没法混了。
“你不记得这些了？” 江丞抑制住被身体触碰的兴奋，轻声问道。
何扬见他放低音量后叹了口气，回答：“我当时才那么小，早就不记得了。”
江丞明显失落了，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慢慢蔫下来，装满了委屈。
何扬皱眉，“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
何扬哑口无言，再一抬眼，班里的女生全都围在旁边羞涩地看着江丞，还时不时地耸起肩膀围在一起抚掌轻笑。而江丞就好像自动屏蔽了那些人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何扬，余光里除了他还是他。
何扬扶额，冲着江丞摆摆手，“你先回去吧，该上课了。”
他快尴尬死了。
“哦。” 江丞听话地回去坐好，继续观摩何扬的背影，仍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江丞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看不出对方的心思，也不太会讨人开心。以前在燕京的时候有不少女孩向他示好，但都被他的直男行为给拒绝了。女孩每次哭着跑走，他都以为人家是风沙迷了眼。
傻乎乎的。
结果何扬一天都没搭理他，放学后直接跑回了家，江丞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惹他生气了。
当晚回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愣的。李月梅正坐在沙发上剥着橘子，见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忙询问：“怎么了？学校不开心吗？”
“没有，老师同学都挺好的。”
“那是怎么了？” 李月梅把一瓣橘子递过去，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她还能不清楚？
江丞接过橘子坐下，表情委屈：“我好像惹一个人不开心了。”
李月梅眼皮一抬，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脸上的笑都藏不住：“才开学第一天就遇着喜欢的人了？喜欢就去追，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妈妈还是支持你的。”
李月梅眼底尽显喜悦，她身边朋友的儿子女儿很多都结婚了，自己儿子明明这么优秀，却还是单身，免不了被旁人在私底下说三道四。她虽然口头上说不着急，心底还是较着劲的。如今江丞有自己喜欢的了当然是好，也省得她苦口婆心的劝说。
江丞听后抬头，试探性地问：“真的？”
“当然，你也算是开窍了，之前那赵阿姨给你介绍那么多个女孩你都不喜欢，如今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他比那些女孩好多了。” 江丞立马还嘴，那些女孩怎么能跟何扬比？
李月梅啧了一声，继续说：“你也别嫌我多嘴，这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你可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最后弄得两家都不高兴。”
“我们肯定登对。”
李月梅愣了一下，江丞从来没有在恋爱方面如此坚定过，“那就好。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多动些脑子，别整天傻乎乎的，叫人笑话。”
江丞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李月梅，得到家人的肯定，他好像又重拾了信心，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屋研究策略去了。
李月梅目送儿子离开，关门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两句话就哄好了，还真是个小孩。
可谁知道，这个小孩正干着那个年代非常叛逆的事。
9
蓝色墨水印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何扬奋笔疾书地写字，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字从来都好看，字迹娟秀，骨气洞达，可今天他却始终写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他不断想起江丞小时候的事，想到手心冒汗，想到手上一顿，蓝色墨水在纸上扩散开，印染了下方的纸张。何扬连忙把纸摊开，望着水滴状扩散的墨水，叹了口气。
怎么就止不住的回忆呢？
何军辉此时把饭菜端了出来，喊了一嘴：“吃饭了。”
“好。”
何扬神色游离的坐下，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何军辉和江丞同班的事。抛开自己冗杂的想法不说，双方父亲本就是朋友，况且何军辉还特地让他照顾江丞，这件事他没办法瞒着。
“那个，我今天见到江丞了，他跟我同班。”
“噢，” 何军辉扒拉一口米饭，“那太好了，他怎么样？第一天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
“那就好，他初来乍到，你多带带他。”
“嗯。” 何扬嘴上答应，心里却暗讽，江丞这么精明的一个人，随便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还需要他带吗？
何扬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一肚子气又上来了，心想就该在江丞第一天来书店的时候就把他给轰出去，那只钢笔也不该送。
当天晚上，何扬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还是止不住思绪。
江丞也一样，被子盖住头又拉下来，来来回回十几次，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给江丞解释，实在想不出就索性坐起来，点亮昏暗的灯泡，拿起那本爱情散文集看起来。
那本书他已经看了一大半，几乎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着笔记，有几页还重复写着“何扬”二字。
江丞非常爱惜这本书，他甚至用报纸给书包了个书皮，生怕弄脏。对他来说这本书就像是指路明灯，可以让他坚定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江丞一直看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怀里抱着爱情散文集让他安心了不少。他晚上梦到了何扬，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默默地换了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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