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叮咛

艄公上岸睡了，只剩顾锦堪和姜姒芊二人还在船舱里轻弹浅唱。

姜姒芊停琴，好奇道:“锦堪哥，你家有很多人吗。热闹吗？”

顾锦堪道:“也没有很多人啊。只有爹娘，哥哥嫂子，还有大姐，嫁到潼关，”

顾锦堪又问:“你怎么没娶亲？”

姜姒芊眼神闪烁:“我，我这不是也有个爱好，没敢告诉你。”

姜姒芊噗呲笑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顾锦堪苦笑:“我爹爹倒还罢了，我娘为了我这亲事，是苦口婆心，一哭二闹。她也不是没有孙子，成天就朝我使劲。”

姜姒芊又笑:“你刚才说，家里长嫂会琵琶？听说我姐姐就会琵琶，比琴弹得还好。”

顾锦堪挑眉。

姜姒芊便解释道:“我娘是秦淮河上有名的琴师，她有个徒弟，就是迎春楼的玉琴仙子，碧云。”

顾锦堪恍然:“怪不得你的琴这么好，原来是家传。碧云行首的名号我听过，可就是没见过。”

姜姒芊又问:“日户是什么？”

顾锦堪问:“你知道鞑靼和瓦剌吧？明成祖爷时候，打得他们不敢起刺，土木堡之后，就越来越嚣张了。三年前打到北京外城，逼着我们把茶叶市场分开了。”

姜姒芊歪头问:“然后呢？”

顾锦堪忍不住勾勾他下巴，继续说:“边境上的居民，还有个别流放发配过去的囚犯，就都向北逃散，最后蒙古人和汉人混居，成了日户。”

姜姒芊紧紧皱眉:“这些人，岂不可怜。无论蒙汉，都不会真心待他了。可明明是汉人，为什么要往北跑？怎么不往南来？难道外族之地，还能比我朝强吗？”

顾锦堪长叹:“谁不知道河套地区富饶，家乡更好。可家里活不下去，就只能北逃了。你知道顾宸吗？”

姜姒芊点头:“我听说过，听说这位将军，前年战死了？”

顾锦堪哂笑:“战死？他的恶心事才叫新鲜呢！孛儿只斤氏的应答来犯边，他竟然以重金贿赂敌人，让应答往东打，然后他呢，就提前起兵勤王救驾。两人在边镇演得不亦乐乎。应答来不过为了抢劫，有了钱，自然走了。他便编造了几场胜仗，得了个平虏大将军的称号！”

姜姒芊惊讶道:“竟然有这种事？这...那，”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那皇上不知道吗？”

顾锦堪也压低声音:“皇上成天念经打木，炼丹修仙。还不是要听严相的吗？”

姜姒芊问:“这是不是就是戏文里说的，通敌卖国？”

顾锦堪点头叹道:“本来我以为，他不过胆小怕死，不想打仗。用钱买太平，也算给百姓个安稳。可后来，为继续冒领军功，你猜他干嘛了？”

姜姒芊道:“杀一当百，谎报了？”

顾锦堪道:“你再猜。”

姜姒芊道:“那...是敲锣打鼓，没打仗就回来了？”

顾锦堪冷笑:“那还好了！他的确敲锣打鼓的出关去，却斩杀无数边关同胞百姓，又给这些人头剃发沾须，冒充是胡人兵。然后解人头上京，就说打了胜仗。”

姜姒芊丹凤眼瞪圆，樱桃口大张，表情夸张至极，颤抖道:“这，这是真的？你不会是逗我玩吧？”

顾锦堪皱眉:“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后来他的好事，被太保的属下张总兵拆穿，革职查办，又惊又惧，吓死了。”

姜姒芊狠狠划了两下琴弦，如开缎裂帛，气势悲壮。

“死有余辜！！”姜姒芊恨道:“家贼历来比外侮来的狠，让人恨得咬牙！”

顾锦堪道:“现在分市闹得越来越不可开交，胡人常常用一两匹病弱瘦马，就要换走我们无数茶叶铁器。边关商户敢怒不敢言。”

姜姒芊一针见血:“打得过才能做买卖！打不过就是变着法抢！”

顾锦堪点头:“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回事！”

姜姒芊道:“百姓被欺压久了，还是得打仗。”

顾锦堪长叹:“要都是这样畏敌如虎的砍头将军，那还不如不打！百姓还少受点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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