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世道不公

秋税一收过，便到了寒露。姜姒芊稍有一点进账，就往碧云那儿藏好。

可还有些散碎铜钱，总不好也一次次送去。姜姒芊掖在腰带里，卷了好几卷，又围上裙子。外面长袄一盖，完全看不出来。

刚完了税，他倒不是非要在这时候藏这点钱。只是想到还欠着人家顾锦堪的炊饼钱，就浑身上下的不舒坦。他说有事可以去找他，正好还钱就是个事么。要不哪有什么倒霉事要找刑书，毕竟出了叉子才去。

姜姒芊拨弄着古筝，心不在焉的弹着小段的靡靡曲子。真是好好的阳春三月，叫她玩得又俗又媚。也不知没影的亲娘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姐姐碧云听了，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姐姐还是挺喜欢的，还赞到比她有天赋，有灵性。

现实还是有什么也不如有客人，姜姒芊暗想。

没吃早饭，大中午的，早就饿了个前胸贴后背。惦记着是不是去淮河边，找点东西吃。

河摊上的吃食，真是又便宜又方便，就是粗鄙了点，说不上好滋味，不过填肚子罢了。可如若自己做，要么买木炭，要么去砍柴，就姜姒芊这小身板，折腾骨头散架了也砍不了几个树杈。

另外除了面食，总要有点咸菜腌酱面卤就着吧。家里就两个人，姜馗常年在外死在酒肆里，姜姒芊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再买点什么菜回来自己炒着吃。

饿这种滋味，不想则已，一想全崩。姜姒芊收了古筝，弯下腰，掏进长袄，把手伸进腰带里。可能是今天裙子系得有点紧，半天没扣出钱来。没法子，又深弯腰，使劲往里探手。

“你在掏什么呢？什么东西藏着掖着？”

姜姒芊一听到这声音就哆嗦了起来，吓得掏了出来，铜钱散了一地。

姜馗远远行来，看她脸色煞白，低头认命的样子，就明白了。

“行啊！小贱蹄子，你可出息了！”姜馗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姜姒芊的脸。

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挨骂早就习惯了，挨打也不怕。可是，这些钱攒了十多天，常常一天一顿饭也混不上，本来很快就可以还给顾锦堪了。

姜姒芊典身卖笑，奴颜婢膝，早把脸面羞耻丢到淮河里沉了。可这次偏不想欠他的！

姜馗本来没了赌本，输尽了回来的，喝酒也没了钱。一见到钱便红了眼，收了地上的铜钱，看都没看周槐，抬脚要走，只想着早点赢本。

不知哪来的勇气，姜姒芊嘶哑的吼了一句:“我总得吃饭吧！”

姜馗敷衍道:“等我赢了回来，你吃什么不行？别挡着我的运气！”

姜姒芊一股急气上头，伸手拽了一把:“快点给我，我欠别人的！速速要还！”

姜馗回身只一推搡，便把姜姒芊整个人丢了出去！额头碰到门前常坐的石墩子，撞了块淤紫，脑瓜子嗡嗡响。

姜馗还觉得自不解气，边走边嘟囔到:“有毛病？借你了就是你的，还还什么？看你那倒霉样就晦气！要是坏了我的运气有你好果子吃。”

姜姒芊还想着再追时，碧云身边的丫头小青从街对过两三步跑过来，将她死命拉住。

待走得远了，小青这才松口气，叹道:“你今日怎么了？跟他争持什么？钱肯定追不回来了，还想挨顿打？”

姜姒芊嘴皮子都快咬出血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了望小青，轻轻道:“小青姐，你说我活着可有什么劲呢？整天被这压抑着。”

小青眼圈发红，狠狠的猝了口道:“要不他是你亲爹，我早说出不好听的来！这他娘算个什么腌臜东西！没点本事，我呸！”

姜姒芊使劲努了努眉毛，睁大眼，把鼻子里那股酸劲压了下去。勉强咧咧嘴，算是笑了笑，嘶哑道:“没事！再...再来吧！这次可不能藏身上了，我也是笨到头了，不如挖个坑埋上。”

小青见她没哭，自己倒抹了两滴眼泪，将她衣服整整，长发顺顺，又叹口气:“去吧，弹琴去吧。遇到好心的，多求俩仨个子的，也不难。”

姜姒芊应了，坐回去，摆好古筝，看着小青走回迎春的背影，沉默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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