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体己身可暖

“下贱胚子，是不是给你脸了？昨日就没一分进账，今天要是再不弄点钱回来，我就把你扒光在门坊好好接客！”

姜姒芊把头埋在臂弯里，双腿弯曲成团，护住要害位置，手法熟练到一气呵成，显然从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已经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这样的打骂隔三差五便有一顿，而姜姒芊也摸到了如何少挨揍的规律。第一不要露出脸，要是看到这张脸，父亲肯定又会想起母亲来，指不定打的多重。第二就是不要吭声，哪怕一点点低喘叫疼，恐怕就不是拳脚相加了，就得抄家伙亲热了。

姜姒芊虽然芳龄十二，但也是装死尸的老玩家了。正面挨过打了，缓缓翻个面，让背面也均摊这顿折腾。

这打人也可以说是个体力活，只见姜馗才刚打几下就开始气喘吁吁了，仿佛刚刚操练回来一样，这也与他嗜酒成瘾有关，一把老身子骨早就喝垮了，成天拎着个酒壶往酒肆和瓦肆寻欢作乐。以前年轻体壮就往迎春楼那风花雪月场所荡漾，如今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现在累的够呛，只好往姜姒芊的小腹上狠狠来上一脚，厉声道：“今天要是再没客人，你就等着我好一顿收拾！”

说完，便扬长而去。

估摸着他走远了，姜姒芊才慢慢巍巍地爬起来，面部表情只有痛苦与一丝无奈，甚至还有点儿贱骨头。

须臾之间，她便缓和下来，开始找药敷伤。这时，才借着微光看清这俏佳人，只见她虽衣衫脏乱，可面色依然款款动人，无半点娇嫩媚俗。只能说若不是瘦弱多病，出身低微，怕是凭着这张脸便能入宫选秀成为盛宠。

姜姒芊解开破旧的单衣，看了下肋间青紫的淤青，轻微按了按，便倒吸一口凉气，痛的一阵哆嗦，可她却丝毫不在意，继续按压揉搓，并用凉水擦拭身子，然后上药。

衣着罗裙，身披红衣，姜姒芊也只有这一身像样的行头了，这还是母亲遗留下来的。穿戴整齐，手挽发髻，点绛朱唇，便出门开始一天的营生了。

淮南水乡地处三路要塞，素来便是交通要道，八省交叉之地。工商农政齐全，北通秦岭，南跨淮河，是方圆八百里最繁华的地段。

正值响午热闹时，对街的迎春楼莺莺燕燕，歌舞不断，一瞧见姜姒芊，便扯大嗓门喊：“芊儿妹妹来接客了啊！”那声音清脆，尾音上扬，就差娇嗲嗲的了。四周的人听到这声“芊儿妹妹”，都哄笑一团。

姜姒芊认得这佳人，是新上的倌人儿，都叫阿宁，不便大声嚷嚷，只能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阿宁见姜姒芊没理他，便继续嚷嚷：“没见过美人吗？谁要是跟芊儿抢客人，谁就准备好几两碎银赔给她啊！”

姜姒芊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得对他低语一句：“这事犯不着这么叫嚷吧，待会要是巡街的听到了，还不得拘禁我，到时候你给我说辩？”

全场肃然安静！

这倒也怪不得他人，只是姜姒芊很少说话，声音如婴儿低泣那般稚嫩，要不是看脸和身形，还以为是牙牙学语的小朋友。

姜姒芊本是京城女，家道中落，母亲只能入妓，带着姜姒芊流落至此，所幸成为淮南名妓，艳名唤为风华。但凡操业这行当的，晚年必定凄凉无靠，琵琶女还能老大嫁作商人妇，衣食不愁，可风华商人没嫁上不说，还被酒鬼缠身。

年岁渐长，岁月不饶人，风华只能留在此地度过余生。谁料想夫婿这酒鬼日渐堕落，酒瘾渐大就算了，还染上赌瘾，后来把家底输光，把女儿姜姒芊卖到了青楼。只能说这窝囊废文武不精，钱财不会赚，只能酗酒打婆娘当家常便饭。

那风华岂是忍气吞声之辈，便一纸状书告到衙门，拼着老身挨了鞭笞之刑，竟和离而去，留下弱女姜姒芊受苦受难。

可是姜姒芊没能入乐籍，也就是说当不了艺妓，只能卖身维持生计。可是那死鬼老爹，一日不喝酒，三天不赌博，哪能安歇？每次都得向姜姒芊那抢钱，可怜芳龄十二就得每日接客，成了这迎春楼的暗娼。可笑的是这姜馗每日贱种贱种的叫，却叫这贱种养了半大辈子。

刚开始，人们看这新鲜货色，便争着来一尝芳泽，后来，时过境迁，身子体弱多病，又不会说那些讨人的骚话，如今甚少有客人点她了。

《周易》有言：“穷则变，变则通。”她便想出了另外一条来钱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