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灯火辉煌，笑声朗朗。巫山殿中有歌舞迷乱，有金银珠宝，修士们轮流向帝君进纳贡物。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踏仙君却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大反应。
轮到我的时候，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因为我献给帝君的，只是一盒荷花酥。像这样一盒朴实无华，毫无价值的东西，帝君从来都不收的，反倒会叫人把我打一顿，或者是直接赐死。我自己也微微颤颤的，生怕龙颜一恕，用洪水把我冲走了去。但是帝君没有。他打开盒子，拿出一块闻了闻，“临安买的？”我点了点头。而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歌声以及他身边腻腻的甜言蜜语给覆盖，但是还是传入了我的耳边，“味道一样呢。”
帝君笑，把荷花酥递给刘公“把它放到本座寝室。”老刘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有活路了，我突然有些成就感。
宋秋桐眨了眨那春波粼粼的桃花眼，柔弱地道“阿燃，谢谢你给我荷花酥。”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想来我在临安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小玩意了，甜甜的，也不腻……”墨燃转过头“是啊，一点都不腻，不过本座什么时候说是给你吃的了？”
宋秋桐尴尬地笑笑，眉眼弯了下去，泪水挂在眼眶，这一刻，她真的是像极了师昧。墨燃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面对宋秋桐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好像师昧就在他面前，他伸出手，“皇后需要稀罕这些小玩意吗，你应该享受荣华富贵。”宋秋桐见自己毫无胜算，只知足地点了点头，望着老刘手里的荷花酥。
宴席结束的时候，墨燃走入寝室，留下宋秋桐一人。我瞧见皇后忧心忡忡的模样，摇了摇头，“哎，自知不如啊。”
墨燃拿起那盒荷花酥，侍女给他更衣，这衣服还没披好呢，他就大步跨出寢室，自己把外袍往上拉了拉，对刘公说道“准备一辆轿子。”墨燃望向远处的红莲水榭，“今天除夕，带他出去走走。”
整座龙血山都挂满了彩灯，山下的百姓在帝君暴政的统治下，只有除夕这一日他们会稍稍安心，怎么说也有个欢声笑语。屋外灯火通明，红莲水榭却只开了一盏灯，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布置，也没有什么特别喜庆的装饰。
等到墨燃粗暴地打开红莲水榭的大门的时候，楚晚宁正坐在窗边。他背对着墨燃，窗外的烟火五颜六色，映在他朴素的白衣上。墨燃走上前，把荷花酥放在桌上：
“师尊，弟子来给你老人家拜年了。”
楚晚宁微微回头，脸上表情毫无波澜。“荷花酥，本座知道你喜欢吃。正宗临安的。”墨燃打开盒子，拿起一块就咬，“很甜。”楚晚宁又把头转了过去，从墨燃的角度看，那颗红色的耳坠格外明显。他默不作声，墨燃就继续吃。
“你不吃，那本座就吃完了。”
楚晚宁还是不出声。墨燃吃地更快了，“本座真的吃完了！”
楚晚宁依旧不吭声。
“楚晚宁！”
墨燃突然站起来，拿起荷花酥就踹着急躁的步子坐到楚晚宁旁边，“不要给脸不要脸，本座让你吃你就快吃。”他拿起一块，放在楚晚宁的唇边，“吃！”
楚晚宁抬起眼皮，怒气冲冲地看着墨燃，墨燃见势，直接把荷花酥塞到楚晚宁的嘴里。“本座特意给你留的你还不要，你对得起本座吗？”
楚晚宁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吐出来，他细细地嚼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
墨燃看见楚晚宁这个模样，低声说着：“吃吧，吃完陪本座出去走走。”
山下有个集市，里面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我蹲在一个铺子里，握着一个坠子，左右端详，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喃喃道“萧萧喜欢哪种呢……”老板娘看不下去了，用扇子拍了拍我的手“小仙君，挑好了没呀，别把我其他的好赖摸坏了！”我把声音拉地很长“哎呀我知道啦—”而后听见马蹄声，我往后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一辆高品马车。
墨燃坐在马车内，侧着头问，“楚晚宁，你要买什么？”楚晚宁一直望向窗外，他冷冷地说着“我不需要什么东西。”墨燃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了，本来也不指望能得到回答。“也是，本座凭什么要给你买东西。”
墨燃突然觉得有些生气，但是他知道生气没有用，所以干脆直接躺在楚晚宁的腿上。楚晚宁低头看了墨燃一眼，又继续望着窗外出神，这一刻，他像极了失去翅膀的鸟，折了他的翅膀，放他出笼也是自欺欺人。
“你知道本座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墨燃打破长久的沉寂，“本座讨厌的就是你不理本座。”
“还在死生之巅的时候，你就不喜欢理本座。本座唤你，你老不应本座。你把本座当什么，你说说看，楚晚宁。”
楚晚宁犹豫片刻，“你除了是墨燃，还能是什么。”
墨燃“噗嗤”地笑出了声，“本座也不知道。”
“刚才你一直看着那人手里的坠子，图案是海棠，挺好看的，你要是和本座说一声，本座就帮你买过来了。本座记得在死生之巅的时候，也是除夕，你问我们三个喜欢什么东西，我们以为你只是闲着无聊，随便问问的。但是你给我们分别送了各自喜欢的东西。你给本座的那个手帕啊，图案还有点丑，一点收藏的价值都没有。”
墨燃又道：“你问我们喜欢什么，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喜欢什么。楚晚宁，你这样硬气，是没有好处的，令人生厌，本座就很讨厌。”
“本座估摸着，薛蒙很快就要攻上来了，上次他偷袭本座，本座没有想到他变的那么强了，可惜比本座还差一大截。”
楚晚宁：“你不要伤害薛蒙。”
墨燃冷笑，“楚晚宁，本座常常觉得，你对薛蒙有什么很大的感情，你这样让本座觉得很烦。”
楚晚宁总算是不看窗外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与墨燃对视“你发什么疯？”
墨燃道：“罢了。”
他依然枕在楚晚宁腿上，翻了个身，已经有些困了，“楚晚宁，本座恨死你了……”
楚晚宁低下头，想说些什么，却见墨燃已经睡下了，墨燃不说话，便又沉寂了下来。楚晚宁的腿有点麻，但他不动，他看着自己的徒弟。俊美的脸庞，只是眼睛略显疲惫，这一刻，楚晚宁还是在这位披黑袍，挂金坠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那个人一身银蓝铠甲，握着笔，笑着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楚晚宁缓缓地眨了眨眼，而此时，车窗外也缓缓有烟花即将绽开来。
“彭！”
“师尊，除夕快乐！请你吃荷花酥呀。”
“师尊，除夕快乐！今天我可以坐在师尊旁边吗？”
“师尊，除夕快乐！待会一起去看烟火吧！”
楚晚宁鼻头一酸，用手将墨燃的碎发都撩拨到一边，道“墨燃，除夕快乐。”
车窗外的烟火照亮了集市，有娘的在笑，没娘的也在笑，有钱的在家，没钱的讨吃，尘世匆匆忙忙，唯有马车里的那两个人格格不入。他们有自己的空间，他们有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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