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货上门的摇光破军星

历时数月，卫青终于平安回来了，伊泠玉喜不自胜，听着下人欢快地叫嚷‘侯爷回府’，顾不得白羽素纱在后头的劝阻，半点礼仪风度都没有的，就提着裙摆跑出去迎接。

哪曾想，她才刚和卫青对上眼，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卫青，或是说上一句话，眼前就凑上了一张俊朗英挺的俏脸，完全把她的视线给挡住了。

更要命的是，此刻霍去病笑得谄媚无比，生生毁了他那俊朗阳光的容貌，看得伊泠玉只觉辣眼睛，也顾不得和卫青叙话了，转身便走，想要甩开霍去病。

哪料，待到在正堂坐定，霍去病也不放过她，她都撇过脸去不愿看他了，可霍去病还就非要往她面前凑，她转向哪边，他也往哪边跑，根本不容她无视，气得她都不想让人上茶了。

“舅母，我是来提亲的。”霍去病神采飞扬，眉眼间写着的都是自信与张扬，“你看看，这是陛下赐婚的圣旨。”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绣龙绢帛。

伊泠玉眉头一皱，就猜到这小子这个时候携大功而来，没安好心，她拒绝去接，冷哼道：“有圣旨又怎样？陛下管天管地，还能强逼我们把玲珑嫁给你？别人怕他，我可不怕，这圣旨，我不接！”

几个月前，她才被玉玲珑气得差点心梗塞，现在还想她给霍去病好脸色？做梦吧！

闻言，霍去病也不着急，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丝帛，缓缓展开于伊泠玉面前，并不紧不慢道：“舅母，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就是我的媒人，而你要的父母之命，我今日，也带来了。”

伊泠玉一愣，卫少儿有多嫌弃玉玲珑，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就为了这个，现在卫少儿和她与卫青都走动的少了，霍去病这几年闹出来的幺蛾子更是满城风雨。怎么，如今霍去病成了冠军侯，身价倍增，卫少儿还转了性子，同意了这门婚事？莫非真是吃错药了，或是被霍去病给忽悠算计了？

不怪伊泠玉想得这般阴暗，实在是这事儿透着古怪。

然而等伊泠玉定睛看清这丝帛上写着的字，并最后左下角的落款，双眸顿时瞪大，惊愕地看向霍去病得意又期待的面孔，却是一时找不到话说了。

沉默了好半晌，伊泠玉才想起来去看领着霍去病进来，却到现在都未发一言，宛如透明人的卫青。而卫青对上她带着询问的目光，无奈又叹息地轻轻颔首，确认这封亲笔信是真的。

伊泠玉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踌躇半天，还是狠了狠心，道：“这事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送玲珑出嫁，你也才刚回长安，又受封了冠军侯，升任骠骑将军一职，想来也有很多公务要交接料理，还是等大家都有空闲了，再坐在一起说这件事吧。”

虽然霍去病早就知道今天不可能真的定下他与玉玲珑的婚事，闻言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可很快他就又充满了自信，他都攻克了这么多难关，这最后一道关卡，还不是早晚的事，舅母总比母亲那里要好对付。

霍去病自信满满地离开了，可那道圣旨和亲笔信，却留了下来。

伊泠玉看着这两样东西，只觉头大，恨不能把这些都给扔出去。

卫青看她这般纠结苦恼，却是不解，一边自觉地给伊泠玉倒了杯茶，一边带着点替自家傻外甥探听口风的心思，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不满意之处？”

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才干，霍去病都是上上之选，说句公允的话，从来都是玉玲珑配不上霍去病，绝不存在霍去病配不上玉玲珑的可能，如此佳婿，岂可一再往外推？

刚回长安的时候，卫青是能看出来的，伊泠玉对玉玲珑与霍去病之事，是带着乐见其成的期待的，可不知怎的，这几年下来，却是越发排斥霍去病上门来寻玉玲珑了。

卫青试探着问：“你是担心二姐？怕玲珑嫁过去，婆媳相处不睦，让玲珑受了委屈？”

伊泠玉没有回答，但不可否认的是，霍去病在她这里失分，的确是从卫少儿开始的。

“这你却是不必忧心的，”卫青开解道，“而今去病有了陛下赏赐的冠军侯府，成婚后，定然是要分府别居的，二姐操心那些小的还忙不过来，日后去去病府上串门的机会也不会多。难得见着，就是有不好听的，别往心里去也就是了，左右和如今走亲戚的情形也不会差多少的。”

这话的确在理，而且玉玲珑现在也是练出来了，对卫少儿的指桑骂槐，各种挑剔统统都能无视，连入耳都未必有，更别说入心了。但问题是，这不是最关键的呀。

伊泠玉无法直接告诉卫青，她拒绝的理由是不想玉玲珑年纪轻轻就守寡，于是面对卫青的明为劝解，实则试探的话语，只觉烦躁，落下一句“去梅苑看看玲珑”就带着圣旨和亲笔信跑了。

隔壁梅苑

看着摊开在眼前的圣旨与那封亲笔信，这几个月来为霍去病提心吊胆而日渐憔悴，瘦了一大圈的玉玲珑，眼底泪光盈盈，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弯起，又哭又笑，不知悲喜。

屋外，伊泠玉看着她这般情形，也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段让人头痛的孽缘呀。

“胡说，分明是天赐良缘！”泫音一如既往地挑刺反驳着，但伊泠玉早就习惯性地屏蔽它的嚷嚷了。

袭香看看屋里的玉玲珑，又看看身边的伊泠玉，很是疑惑，“这是怎么了？去病不是好端端地回来吗？她这又是哭什么？”喜极而泣？那也不对呀，前几天不是才哭过，近来都是喜气洋洋的。

伊泠玉叹了口气，缓缓走开，轻声解释道：“去病请动了陛下做媒，下了赐婚圣旨。”顿了下，“还有，他生父霍仲儒的亲笔信。”

袭香诧异地看了眼伊泠玉，“霍仲儒？不是说他不认去病吗？当年去病千里迢迢地跑去找他，他都拒之门外，根本不愿见去病一面，这才让去病在心伤苦闷之下，去了江都城散心，结识了你与玲珑。怎的，如今又来了什么亲笔信？看玲珑哭得那般伤心，莫非信上写了些不好的话？”

联想到卫少儿的恶劣态度，袭香就悬起了心，该不会又来个棒打鸳鸯的？

伊泠玉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只能道：“班师回朝的路上，去病特意去了趟霍仲儒那里，带着几十个精锐，直接闯进了霍家，逼得霍仲儒不得不出来见他。去病告诉霍仲儒，他此次攻打匈奴立下的赫赫战功，直言回京后会得到诸多封赏，希望能接他来长安享清福。但霍仲儒拒绝了，并再次坦言，他与去病之间，除了血缘，早不存在父子关系。他从未以去病父亲的名义自居，也希望，去病能不再上门打扰，彼此各不相干。”

袭香虽有些为霍去病伤心，但还是忍不住赞道：“这个霍仲儒，倒是个聪明人。”

霍去病非常优秀，有这样一个儿子，是霍仲儒此生最大的成就，但很可惜，当年一步错，抛弃了身怀六甲的卫少儿，就注定了，他无法回头，再认回这个儿子。因为霍去病再优秀，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过贵为国母的卫子夫。

霍仲儒抛弃了卫少儿，给卫家带来了莫大的羞辱，不说卫家上下不会放过他，就是刘彻和公孙贺也不会与这样一个贪花好色，始乱终弃又恋栈富贵的人做连襟，而卫少儿如今的丈夫陈掌，更是绝不会让他活着进长安来碍自己的眼。

认下霍去病这个儿子，带来的不是飘渺的富贵荣华，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机，霍仲儒没有昏头，绝不可能来蹚这趟浑水，安心过他小富小安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不好？

伊泠玉对此没有什么看法，而是继续道：“这次去病答应了，但作为彻底斩断父子关系的条件之一，就是写下那封亲笔信，为去病求娶玲珑。”

这是霍仲儒第一次以霍去病父亲的名义行事，为的只是向伊泠玉提亲，替霍去病聘娶玉玲珑，同样的，这也会是最后一件事了。

伊泠玉无法拒绝，因为说一千道一万，霍仲儒都是霍去病生理上的父亲，有资格给霍去病提亲。

卫少儿更无法拒绝，因为这件亲事，是用霍去病与霍仲儒断绝父子关系换来的，除非她想要让这父子俩继续纠缠不清，不然就只能看着这桩亲事落实。

伊泠玉是真的没想到，霍去病会这么决绝，此情赤诚，此情憾天，让她再拒绝，都显得格外冷漠不近人情，妥妥的大反派人设了。

半个月后，所有的风波与荣耀都尘埃落定，霍去病终于忙完琐事，再次登门了。

这次伊泠玉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拒绝了，但也不是真的认栽，而是决定用拖字诀，能拖一年是一年，最好拖过霍去病的死劫，到时候玉玲珑再嫁给霍去病，也就两全其美了。

伊泠玉正美滋滋地想着这些，却听到泫音久违地说出了一句话：“恭喜绿萼，摇光破军星终于自投罗网了。”

愕然间，就见意气风发的霍去病领着个人走到跟前，介绍道：“舅母，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唤霍光，你叫他小光就好。小光，这是我舅母，卫大将军的夫人，你称呼她为……”

霍去病似乎在纠结称呼问题，但伊泠玉看着眼前这个还没到霍去病腰际高，瘦瘦弱弱，很有些营养不良嫌疑的小不点，却是缓缓展露了个慈爱和善的笑容，蹲下身来与之平视，怜爱道：“和你哥哥一起叫我舅母就好，小光是吗？你今年多大了？”

小霍光有些拘谨瑟缩，伊泠玉慈爱的目光，温柔的态度让他眸底的戒备稍稍淡去，嗫嚅着道：“六，六岁！”

伊泠玉瞳孔微缩，有点意外。看着只有三四岁呀，比卫不疑还瘦弱矮小，没想到，居然六岁了，看来，这也是个在欺凌中艰难存活下来的孩子，就像是，当年的小卫青。

不过，摇光破军星吗？北斗七星宿的最后一星，终于找到你了，可真是让我好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