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降生

元朔五年一月十八日，伊泠玉顺利分娩，诞下与卫青的一子一女。

晨光微熹，朝阳初升，鸡鸣天下白。

卫青在房外苦等一夜，担忧焦虑地来回踱步，若非卫步等人严防死守，生生阻拦在房门口，他早就冲进产房陪着伊泠玉了，这副不淡定的模样，可是让旁边的卫伉看得好生稀奇。

卫伉因卫青即将出征而得到三日假期，这才会正碰上伊泠玉生产，只是他人小，不像卫青足足在外头守了一夜，而是回去睡了一觉，这才刚早起，想来看看情况，却不料，居然看见卫青这般难得一见的慌乱模样，以至原本在其心中高大伟岸，坚如磐石的伟大父亲形象都有点崩塌了。

而就在这时，房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哭嚎，还不等人反应，就见玉玲珑兴冲冲地从房中跑来报喜：“生了生了，姑姑生了，果真是对龙凤胎，母子均安！”

卫青闻言，大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依旧未能放回肚子里，而是快步踏入房中，不亲眼看见伊泠玉安好，他就不能真正安心下来。

卫步见状，也见惯不怪了，围着玉玲珑问道：“是小侄儿大，还是小侄女大？怎的不是盈袖出来报喜？”

“是对兄妹，”玉玲珑解释道，“相差不过须臾，盈袖娘子和袭香姑姑正在收拾两个孩子，一会儿就能抱出来给你们看了。我和你们说，这两个孩子长得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眼珠子又清又亮，特别可人疼。”

卫步狐疑，“怎可能？这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哪来的白嫩？你可莫要唬我！”

“当然是真的！”这时暗香也从产房里走出，闻言便道，“不信你等会儿自己看。”说着便领着早就在旁边候着的两个奶娘入内。

卫青快步冲入房中，周遭一切都不在他眼中，一心直奔榻前，眼见伊泠玉已经在素纱的搀扶下坐起，连忙搭把手，把被子拉上大半，遮到伊泠玉的肩头，眉头微蹙着不赞同道：“你才刚生产完，怎能坐起身？还不快乖乖躺好。”

伊泠玉略带无奈地示意素纱等围着的侍女退下，这才伸手按住卫青，低声解释道：“你莫怕，我没事，不是和你说了，生产于我而言，只是小事，并无半点痛楚吗？我现在呀，只有熬了一宿的困顿，其他一点不适都没有，你呀，就别自己吓自己，胡乱担心了。”

卫青本是不信，可上下打量伊泠玉，这才恍然惊觉过来，伊泠玉所言非虚，并不是安慰他之言。

寻常妇人生产都是饱经痛苦，不说面容憔悴，也是大汗淋漓的，可伊泠玉呢，鬓角的发丝没有一根是汗湿的，神情自然，不露半点痛楚，反倒是哈欠连天，黑眼圈深重，的确像是熬夜的模样。

对此，伊泠玉也是很无奈了，泫音能屏蔽所有痛楚，她全程就是躺在床上等孩子自己生出来，可偏偏是在傍晚发动，直到清晨才顺利出生，她睁大眼睛干熬了一夜，期间还要做出一副痛苦却隐忍的表情，以免招来盈袖等人的疑窦，也是很累人了。

卫青长舒了口气，“既如此，那你就好生休息吧。”说着便要扶伊泠玉躺好。

伊泠玉却道：“等等，我还没有看过孩子呢。”

而就在这时，盈袖和袭香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走近，“将军，夫人，快快来看看小公子和小娘子吧。”

卫青接过盈袖手中的孩子，低头一看，发现襁褓中的孩子瘦瘦小小，却意外的白嫩好看，若是不知内情，还当这是生下来好几天，已然长开的孩子呢。

伊泠玉则是抱着另一个孩子在怀中端详，看孩子睁着眼睛发怔，还伸出食指刮了刮小鼻头，逗弄了起来，笑着道：“长得可真俊，这是妹妹？”

袭香却道：“夫人，这是小公子！”

伊泠玉逗弄孩子的手一顿，有些诧异，随即探头去看卫青怀里的女儿，却发现，两个孩子不仅长得不一样，而且这女儿还没有儿子长得俊俏，值得称道的也不过是那双大眼睛，不由得心中嘀咕，也许等大了长开了也就好了。

卫青倒不觉得自家闺女颜值不高，与寻常孩子相比已经很好看了，只是儿子男生女相，过分俊秀罢了。

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闺女，卫青的心都暖的化了，又看了看伊泠玉和她怀中的儿子，深情对望，浓厚的幸福顿时洋溢在心间，只觉此生无憾，再无他求。

伊泠玉很是疲乏，在收拾妥当，又看过一双儿女后，便渐渐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而另一边，玉玲珑等人正围着新鲜出炉的两个小包子看个不停，争论不休。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哥哥长得更好，长大了，定是个引来众人追逐的美男子。”

“我觉得妹妹才是生得好，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可萌可萌了，日后必定一女百家求。”

“……”

卫青看他们争论得声音越来越大，都快把喝了奶正睡着的两个孩子给吵醒了，顿时蹙眉瞪眼，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伉儿，”卫青看向那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围在摇篮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两个孩子瞧的卫伉，问道，“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卫伉素来不喜有人与他争抢父母的关爱，卫青以为，卫伉会都不喜欢，可没想到，卫伉却是道：“我都喜欢！”

卫青诧异地微微挑眉，“为何？”

“因为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呀，”卫伉终于舍得把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一看，不解地看向卫青，十分理所当然道，“他们都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我怎可能不喜欢？再说了，他们生得好看，与我一样好看，我如何能不喜？”

这自恋的话，让玉玲珑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卫青这才恍然明白，卫伉对卫不疑与这两个孩子的态度截然相反，除了年岁渐长，已然懂事，性格有所扭转这些外因，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卫不疑的身世与平凡的长相。

卫伉是个有点护短和颜控的孩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伊泠玉所生，自然也就把这两个新生的同母弟妹视作真正的家人，而两个孩子的好模样，也让他更加欢喜亲近。

卫不疑则不然，卫伉是看着卫不疑出生的，对他的身世，知道的一清二楚，故而一直把他当做是来瓜分他父母宠爱的外人。再加上卫不疑模样寻常，看着就不讨喜，与卫家人截然不同，卫伉的颜控属性爆发，自然就越发看不上卫不疑，对卫不疑心生排斥与反感。

面对这个结论，卫青既是松了口气又是忧心，可以预见，卫伉与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不会疏远，但与卫不疑的矛盾却越发难以化解了。

郭怡的孝期还有一年，到时候卫不疑就会回到卫府长住，这两兄弟交集变多，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卫青哥，”暗香道，“明日你就要出征了，还不知何时回来，不如，现下就给两个孩子取名吧。”

卫青看着摇篮中酣然入睡的一对儿女，眉目慈爱，道：“我与玉儿早有商议，一个叫卫登，一个，叫做卫伊。”

登者，高远宏大，是为祭器名，饱含卫青对这实际上真正的长子的深厚期望；而卫伊，通‘为伊’，一个是卫青的姓，一个是伊泠玉的姓，显而易见，其中代表的深情。

卫伊这个名字一出，瞬间就遮盖了卫登这个与众不同名字的光芒，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间，大家看向卫青的眼里都是揶揄与兴味。

“说来也是巧了，”玉玲珑拍掌道，“数月前，隋娘子也产下了对龙凤胎，也是对小兄妹，他们的名字，取自《诗经》里的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个叫隋蒹，一个叫隋葭，与咱们小卫伊的名字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还都出自这首诗，姑父，你们真的不是说好的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卫青一愣，也是不由得失笑，还真是个美妙的巧合，思及伊泠玉曾说，想要招隋羽为婿，他一直当是玩笑话，可如今想来，既然孩子们有这缘分，也未尝不可。

隋葭吗？或许，这个小女娃，还真能成为他的佳媳，也未可知。

伊泠玉一觉睡到半下午，暗香请制的鸡丝面并红豆粥灌下去，撑得都快要躺不住了，只得命人把孩子放到房中，并挥退所有人，避着人在房里轮番抱着孩子踱步消食。

卫青推门而入，看见这番情形，微愣之余也觉好笑，上前帮着抱起另一个孩子，与伊泠玉并肩坐在榻上，闲话家常，互相逗弄彼此怀中的孩子。好在两个孩子都乖巧得很，任由两个无良的父母作弄，也不哭闹，不然铁定让这两人手忙脚乱。

新生婴儿贪睡精神短，不过玩了一会儿，就哭嚎着饿了，匆匆抱给奶娘喂饱，轻轻一哄，就又睡了。

伊泠玉围在摇篮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总觉得两只眼睛看不过来，睡着了的乖宝简直是萌翻了，要了老母亲的命呀。

然而，这温馨甜蜜的氛围，很快便被卫青的一句话给打破了：“玉儿，用完晚膳，我就要去军营点兵，准备明日誓师出征了，你和孩子们好生在家等我凯旋。”

伊泠玉怔然地望着卫青，喜得儿女的兴奋瞬间消退得半点不剩，不舍担忧齐齐涌上心头，明知他会平安回来，可她就是忍不住担忧害怕，或许，这就叫做关心则乱，一旦深陷其中，就再也无法做到曾经的淡然处之了。

“卫青，我给你的平安珠还在吗？”

“自然在！”卫青将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的黝黑珠子掏了出来。

伊泠玉伸手在平安珠上摩挲了番，又给塞了回去，一边整理着卫青的衣领，一边道：“卫青，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凯旋而归，但是你要记住，我不在乎什么不世功勋，也不在乎你给我与孩子们带来多大的荣耀，我只要你平安。”

“务必保护好你自己，等你回来了，我若是在你身上发现多了一道伤疤，别管多小多浅，我都不会原谅你，必定带着卫登卫伊，离你远远的，再不回来。”

“这不是戏言，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