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真是让人尴尬。

伊泠玉死死盯着栀桦，看得栀桦浑身不自在，吩咐宫人把徐经娥带到雨拂阁里待产，并去徐经娥的寝宫把一应用具都快速带来，好在为防万一，事先就让稳婆在此待命了，倒不用太过紧张。

“娘娘莫要忧心，”卫子夫也看出了不对，但还是宽慰道，“徐经娥的产期本就在这两日，只是不巧撞上了。”

徐经娥正是八个孕妇中月份最大的一个，她本是刘彻东宫时的旧人，恩宠不多，几年下来一直是初封的容华，还是这次有孕才晋了位分，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平时特别小心，半点差错都不敢有，也从不与人交往过密。

所以今天在这里看到她，伊泠玉感觉很诧异，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果然出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许八子和金充仪打起来，相互推搡掉进湖里了。”

“娘娘，娘娘，柳美人脚滑，从台阶上滚下来见红了。”

“娘娘，夫人，孟良人突然肚子疼，说是吃坏了东西，要请太医！”

“娘娘……”

“……”

一个接一个的，不仅是八个孕妇一网打尽，没一个落下地都出事了，还连带其他一些近来较为得宠的妃嫔，也都事故频发，花样众多。

伊泠玉简直是目瞪口呆，她猜到了会有事情发生，可她没想到，居然都出事了，还不带一个重样的，这是个什么意思？都商量好了要在今天搞事？这么齐心的吗？

看向栀桦和卫子夫，发现两人早就惊呆了，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伊泠玉满脸木然道：“现在还觉得是我多虑了？”

事情来得太快太多，伊泠玉三人也顾不上去思考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了，急忙派人去处理。那些吵架斗殴的，都先关起来，受伤生病的，派太医去看着，其他没有出事的人，也都乖乖地回自己寝宫待着不要乱跑，否则通通抓起来充做幕后黑手关押。

而重中之重的八个孕妇，除开一个柳美人是从十几层高的台阶上滚落下来，当场骨折流产的，让太医去照顾外，其他几个都被安排到了临近的房间里，统一照看。

栀桦虽精通医术，可她到底是未曾生育过的，对接生这种事并不在行，于是她去看两个说是吃错东西腹痛的妃嫔，而伊泠玉和卫子夫则是坐在大厅里，听着宫人们的搜查汇报。

“经太医检查，说是孟良人和钱长使所吃瓜果是浸染了红花的，粥里还有马齿苋的汁液。”

“马齿苋？”卫子夫不解，红花是活血滑胎的她知道，可是马齿苋也有害吗？

这段时间看了些关于草药的书籍的伊泠玉若有所思，突然想到：“马齿苋对刚怀孕的妇人有害，能造成滑胎。”

不一会儿，果然就听宫人来报，说是孟良人和钱长使的孩子没保住，小产了。

伊泠玉和卫子夫对视一眼，都是深深叹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这两人月份最浅，不过两三个月，红花和马齿苋下肚，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纵然栀桦医术高明，也是无力回天的。

八个孩子这就折了三个，卫子夫很是不安，听着那几个房间里传来的惨叫痛呼声，她迟疑了会儿，还是轻声凑在伊泠玉耳边说了句什么，让伊泠玉听得当即呆愣。

伊泠玉想了想，那几个除了徐经娥是自然分娩，许八子和金充仪是怀胎七八个月落水受惊，还有两个月份不过五六个月，都是很危险的，莫说孩子保不保得住，就是大人都很可能搭上性命，于是道：“你去看看她们现下的情况，虽帮不上什么忙，可给她们擦擦汗，说说话，勉励一番，还是行的。”

卫子夫心领神会，这是让她趁机悄悄给她们服下生命灵水，不管孩子能不能活，好歹要把大人给保住了。

一番折腾，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才终于尘埃落定。有了卫子夫偷偷灌下的灵水，几个孕妇都有惊无险，虽是体虚气弱，可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孩子，月份浅些的两个，果然没保住。

听着那两个妃嫔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再看看眼前这三个襁褓中的孩子，伊泠玉本皱着的眉头越发深了，心中不住地咒骂这背后使阴招的人，居然这么残害未出生的婴孩，就不怕遭报应，断子绝孙吗？

“陛下，徐经娥诞下的二公主身体康健，许八子的三公主和金充仪的四公主，却是先天不足，体虚气弱，恐会，夭折。”太医忐忑惊惶地道。

其实不用太医来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小些的孩子有多虚弱，面色青紫，带着几分死气，看着就是活不了多久的模样。

刘彻脸色冷凝，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怒气，虽早有预料，也有心理准备了，可八个孩子折了五个，好容易生下来的这三个，又有两个是活不长的，哪怕他从不曾对这些孩子抱有期待，也忍不住感到一丝悲哀与心痛，但他很快这点痛苦便化作了愤怒，他早就知道后宫女人多是蛇蝎，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还是打破了他的底线，他的后宫，容不下这么多，这么狠的女人。

“查！给朕彻查！朕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何人所为，一旦查出，不管是谁，朕都赐她牵机！”

牵机，剧毒，用来处置犯下大罪的后宫女眷，刘彻之怒，可见一斑。

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牵连的人也太多，不论是伊泠玉这个皇后，还是栀桦这个凤印掌控者，都不好插手，只能让刘彻的人来查。

但彻查幕后下手之人可以慢慢来，两位小公主的身体，却是等不得，许八子和金充仪虽然命保住了，可她们这次元气大伤，要好好休养，根本没有精力来照顾孩子，于是刘彻决定把孩子交给栀桦暂时抚养。栀桦医术高明，有她这个养母，两位小公主也能少受些罪，多活些日子。

可刘彻没想到，这个决定却遭到了许八子和金充仪的反对。

“陛下，昨日的宴会是王夫人筹办的，宴席上还有红花和马齿苋这等东西，妾实在是不敢劳动王夫人照看三公主。”许八子惨白着脸，虚弱道。

这话虽然没有说透，可也很明显了，许八子这是怀疑这次的事情是栀桦所为，或者说，不仅是她，整个后宫前朝，都把第一怀疑目标指向了栀桦。

栀桦是宴会的组织者，她把所有的妃嫔，包括八个怀有身孕的都请到了宴会上，却没有保证众人的安全，还让红花和马齿苋这等对孕妇有害之物混入了食物里，实在是难辞其咎，莫说她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就算不是，也难逃罪责。

刘彻也知道这些，他没有一味地偏袒栀桦，而是顺势收了凤印宫权，责令栀桦闭门思过半年。而同样的，三公主和四公主，也不能再交给栀桦抚养。

“陛下，就把两位公主交给臣妾吧，猗兰殿还有玥儿，也能和两位公主作伴。”卫子夫主动请缨。

刘彻是拒绝的，若是两位公主好好的，他自是乐意让卫子夫养着，可眼看着是两个注定夭折的，若是真给卫子夫照看，回头出事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怪不得卫子夫，可还是会议论卫子夫的是非，给她泼脏水，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可卫子夫意志坚决，不肯放弃，伊泠玉知道她这是打算用生命灵水来给两位公主调理身体，又思及历史上的卫子夫的确有三个女儿在膝下，而刘彻却隐隐透露暂时不打算再让卫子夫生育，那剩下的两位公主很可能就应在这里，便也帮腔。

刘彻无法继续拒绝，而且后宫上下，有资格抚养公主的，也不愿接这两个烫手山芋，最后只能作罢，遂了卫子夫的愿，把两个公主放在猗兰殿养着。

三四两位公主在猗兰殿越养越健康，不过半年便恢复了同龄孩子的健康活泼，惊掉了一众眼球暂且不提。且说经过五天的搜查，当日在雨拂阁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揭露，原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故，皆因有人在宴会上的筷子上动了手脚，将筷子浸泡在了曼陀罗汁液里，勾起了众人心中的烦躁情绪，给她们制造了种种幻觉幻听，引诱她们与平时有龌蹉之人产生纠纷。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因此才会中招，例如那柳美人会脚滑跌落台阶，就是因为事先有人在地上撒了清油所致，而这件事查出来，出手的竟是许八子。

柳美人和徐经娥一样，都是东宫的旧人了，只是她比徐经娥要受宠些，在这次怀孕的八人里，是身份第二高的人，许八子之所以害她，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孩子被柳美人的孩子压一头。

本来最好的人选该是徐经娥才是，可徐经娥即将临盆，就算害她跌倒了，孩子也有很大几率会顺利出生，哪怕徐经娥死了，这个孩子也会交给栀桦或是其他高位妃嫔抚养，这对许八子百害而无一利，这才转而对付柳美人。

只是世事难料，柳美人虽被害流产，且身体大损，不仅再难有孕，还多处骨折，要在床上至少躺半年，到时恩宠不再，可谓是从天堂跌入了地狱，不出意外，很难翻身，可许八子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

她和金充仪是一同入宫的，初初为争宠矛盾颇多，可后来接连失宠，感情倒是好了起来，哪怕后来复宠有孕，她们的感情也是很好，一起出入，同吃同行，还约定，不管是谁生下皇子，都要任对方为姨母，共同扶持。

不料筷子上的曼陀罗汁液勾出了她们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嫉恨，冲动之下彼此推搡落水，害得彼此难产，生下的孩子一脸夭折相，自己的身体也坏了。

刘彻大怒，毫不顾及三公主，当即便下旨赐许八子一杯牵机。

而许八子的死，也让金充仪胆战心惊、惊恐交加，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难以调养，最终还是在两年后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