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辩的陷害

“什么？韩大人被太后惩处，半年都不得入宫？”已是病体沉疴的虞锦烟大惊，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惨白了。

“是！”贴身宫女呐呐着应道。

虞锦烟苦笑，这两个月来，韩嫣的黑料满天飞，她虽身处宫闱，足不出户，可也时常能听见宫人的议论，这让默默暗恋韩嫣的她又气又急，愈发担忧韩嫣的处境。

之前她挺着重病的身子去椒房殿找了伊泠玉，从她那里得知了所有始末，明白太后这是要置韩嫣于死地，绝不可能罢手的，她担忧惊惶之下，病情又加重了。

此时听到这则消息，更是肯定了伊泠玉的猜测，这让虞锦烟顿时气血上涌，一个没忍住，大口鲜血就吐了出来，眼前骤然发黑，单薄如纸片的身子重重倒下，吓得宫女惊慌大叫太医。

等虞锦烟再度醒来，就发现伊泠玉和栀桦正坐在她的榻前，顿时吃了一惊，就要起来行礼，却被伊泠玉一把按住。

伊泠玉看着面容苍白，已经只剩下小半条命的虞锦烟，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前几天见你，虽然病得不清，可也只是寻常的风寒，怎么现在就弄成这样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太医的诊断，特特把栀桦找了来，可结果却更糟糕。

虞锦烟自嘲一笑，看到栀桦也来了，顿时明了，“多谢娘娘和王夫人了，可妾这身子早就破败，无力回天了，还请两位莫要再为妾费心。”

伊泠玉看她这样，叹了口气，示意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只留了栀桦在侧，拉着虞锦烟瘦弱苍白的手腕，郑重道：“锦烟，这没有外人，你如实告诉我，你病情恶化，是否因为韩嫣之故？”

其实伊泠玉并不需要虞锦烟的回答，她已经从泫音那里知道了虞锦烟的心愿。

栀桦经诊断确定，虞锦烟已经无药可救，只剩下不足半月的寿命，可到了这个地步，虞锦烟的心愿居然不是求生，而是希望韩嫣能摆脱太后的荼毒，好好地活下去，为此宁愿付出九十五点愿力值，真正可谓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真爱了。

可惜，这不过是虞锦烟一厢情愿的暗恋，韩嫣非但不喜欢她，不知道她的这番深情，甚至连她这个人都未必记得清楚，真真是不值。

“娘娘，爱情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无论他知不知道，接不接受，都与他无关，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虞锦烟自然知道伊泠玉一直都不赞同她的做法，每次见面，都劝她放下，可她真的做不到呀。“娘娘您没有经历过，不会懂这种感觉，一旦您遇到了那个人，您一定也会像妾这般，宁死不改其志。”

伊泠玉很想说她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人，可眼前忽然浮现了卫青的身影，只是她依旧不觉得，有一天她会像虞锦烟这样，爱得如此卑微，卫青不值得她这样做，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

“锦烟，今日来，除了看望你，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不想再和虞锦烟讨论这个，伊泠玉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说了出来。

自从把金俗母子三人带入长乐宫，韩嫣就做好了被太后各种迫害的准备，什么流言，什么刘非，他都泰然自若，觉得这些招式实在是太粗陋太没水平了，完全没有伤到他一点皮毛。

好名声？他韩嫣需要吗？或者说，早早被人打上了男宠标签的他，还有所谓的好名声可以破坏吗？

江都王？他韩嫣害怕吗？或者说，从小就和刘彻一起各种欺压各路皇亲王侯家熊孩子的他，还有好人缘可以败坏吗？

罚俸，禁足，停职，对其他臣子或许很可怕，但他韩嫣是谁？韩王之长孙，皇帝之亲信，他会缺了钱财，缺了钱财？

既然让他休息在家，那他就好生歇着，正好这两年他忙着在甘泉宫训练羽林卫，都很久没有休息了，趁此良机，正好玩乐放松一阵。

可惜，这个计划并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只因他新收的小徒弟卫青，找上门来要求补课了。

韩嫣并不是个好为人师的，可或许是太投缘了，他很喜欢卫青，与卫青在一起交流学识，切磋武艺，是件很愉悦的事情。恰好，卫青还把公孙敖带来了，一番比试后，几坛美酒下肚，滋味美妙，原本郁结多时的那口气都消散了。

韩嫣觉得，就冲着有这些朋友，哪怕太后再来几次陷害，他也能坦然受之。

“卫青，你也十六了，何时成家？”公孙敖略带醉意闻着卫青。

“你都还未娶妻，何必操心我？”卫青不答反问，把皮球踢回给了公孙敖。

“我那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嘛，可我府上姬妾无数，有没有正妻，也没什么差别。”

其实也不是没找到可心的，卫子夫便是一个，可惜，被刘彻捷足先登了，这是公孙敖平生一大憾事。

“卫青，你都十六了，还没个女人，真真是少见。就算没有你真动心的，可也不妨着你在府里养上几个姬妾呀。陛下上次不是要给你赏赐几个吗？你为何推拒？莫非，”公孙敖眼神猥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有疾？”

卫青也不说话，只是一个酒坛子砸了过去，虽被公孙敖眼疾手快地避了过去，可那砸在地上的响动，也能看出他是真用了力气的，不是装装样子。

这可把公孙敖给唬了一跳，拍着砰砰跳的心口就是一阵庆幸，没好气地指责卫青，“你恼羞成怒也不带这样的呀？万一我手脚慢了，可不得脑袋开瓢，丢了半条命？”

韩嫣连忙做和事佬，“卫青还是个孩子，没开窍呢，别乱开玩笑。”

“十六还没开窍？”公孙敖夸张大叫，“这话你信？”

韩嫣当然不信，作为十三岁就开荤，十四岁就敢带着比他小两岁的刘彻逛花楼，十五岁成婚娶正妻，十六岁就有了长子的猛人，他怎可能相信，卫青还是个不知女人为何物的小孩子？但卫青的确没开荤，那只能说明，这孩子心里有人。

忽的，韩嫣想到第一次在长乐宫见到卫青时，他默默看着伊泠玉的眼神，心中有了几分明悟。

“这是什么？”公孙敖突然发现卫青身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看来应该是刚才砸酒坛时，从身上掉下来的。眼疾手快地捞过来一看，顿时惊愕，“居然是个女人用的簪子？”

卫青下意识摸了下衣袖，又看了眼公孙敖手中的梅花金簪，连忙夺了过来，放在怀中，贴身藏好。

看他这般在意，公孙敖与韩嫣对视，作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妥妥的是有了心上人。

公孙敖连连追问卫青金簪的主人是谁，他的心上人是何方神圣，直把卫青问得烦了，起身便走，可公孙敖怎会放过他，冲韩嫣微一拱手，便也告辞跟了上去。

看着公孙敖缠着卫青直问不休的模样，韩嫣却没有打趣追问的兴致，因为刚才他惊鸿一瞥间，分明看见那金簪的背面有个记号，那是宫中特制，椒房殿专用的。

“没想到，卫青不仅在学识志向上与我相差仿佛，就连这胆子，也是和我一般大，居然盯上了椒房殿那位。”韩嫣感慨莫名。

只不过，卫青似乎比他还厉害，他的阿娇虽是皇后，可到底只是个凡人，但卫青如今看上的那位，可是披着阿娇皮子的非人存在。

韩嫣忍不住在心里八卦起了卫青与伊泠玉的二三事，可惜情报不足，他又不能去问谁，只能暗自叹息，把这个大秘密藏在心里，一人独享了。

然而，韩嫣没想到，他八卦别人没成功，却被别人八卦了，而且还是抓奸在床，罪无可赦的那种惊天大瓜。

“韩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又有太后懿旨在前，没想到居然抗旨不遵，欺君犯上，私自潜入未央宫，与宫妃私通，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话好说？”

韩嫣懵逼脸，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他才和卫青与公孙敖喝酒聊天，怎么睡了一觉，睁开眼人就在未央宫里了，而且还是在虞经娥的床上，彼此赤诚相待，四目相对，没给他穿衣逃跑的反应时间，下一刻大门便被人打开了。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纵然韩嫣知道自己被诬陷了，他也有嘴说不清，何况，面对馆陶公主的诘问，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立场有底气辩解。

明面上，是在问责他与虞经娥有私通奸，可馆陶公主那充满敌视与厌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眼神，却让韩嫣明白，馆陶公主这是知道了他与陈阿娇之事，觉得他是害的陈阿娇中毒，失去生育能力的罪魁祸首。是他害了陈阿娇的一生，也毁了陈家的未来，馆陶公主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了。

韩嫣与陈阿娇之事只能是个秘密，这样馆陶公主就没有了理由与机会去问罪韩嫣，于是她策划了这次的事，借机名正言顺地把韩嫣打入死地，再不能翻身。

太后高坐上首，静静看戏。刘彻坐在一侧，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只能作罢。若是太后出面，他能为韩嫣说话，戳破这个一眼就能看穿的陷害，可换了馆陶公主，他就不能这么做了，因为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馆陶公主是在为陈阿娇报仇，也是在为陈阿娇除了韩嫣这个后患。唯有韩嫣死了，陈阿娇当初做的荒唐事，才能彻底被掩埋。

刘彻的想法，也是韩嫣的想法，虽说当初是陈阿娇主动的，可他是个男人，而且陈阿娇也死了，他只能站出来承担一切的罪责。

面对馆陶公主的问罪，韩嫣无话可说，他苦笑着，只能认罪：“韩嫣有罪，罪无可赦，全凭大长公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