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即将上演

“韩嫣，你逾越了！”

韩嫣知道，刘彻这是生气了，以他和刘彻自小的情分，刘彻从来都是称呼他为阿嫣，且不分公私场合，可如今，此时分明只有他们二人，刘彻却连名带姓叫他，绝对是动了真怒。

韩嫣苦笑，“陛下，嫣对您忠心耿耿，唯有此事，对您不起。您对嫣多有宽宥，并未责罚，嫣本该将这条命都献给陛下，唯陛下之命是从，可陛下，嫣的心意您是明白的，对阿娇，嫣有愧，嫣必须为他们母子报仇，否则怎堪为人？”

刘彻沉默不语，陈阿娇之事，是他与韩嫣之间唯一的一根刺，每每提及，都会刺伤他们彼此。

最初，他是恼恨的，恨不能一剑杀了韩嫣与陈阿娇，可那只是一时的恼羞成怒，冷静过后，他选择原谅了作为被动受害的韩嫣，却对陈阿娇敬而远之之余，也定下了废后的决心。

只是之后，太后自作主张地毒死了陈阿娇。

而人一死，曾经的愤怒与厌恶就都消散了，唯独留下那些过往的美好，作为杀死陈阿娇的罪魁，太后便在他心中有了负面印象。

再加上这三年来，太后在前朝的弄权，外戚气焰高涨，本就不算深厚的母子情，渐渐的便淡薄了，隔阂反而愈发重了。

若能打压太后一党，刘彻自是乐意的，可韩嫣献上此计的目的，却难以让他等闲视之。

说到底，陈阿娇都是他的亡妻，他这个正牌丈夫还没有为她报仇，韩嫣这个奸夫反而这般踊跃，这很伤他的颜面与自尊。

同为男子，韩嫣自然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可他并不在意，反而自顾自地说道：“陛下，金俗生父是个打铁匠，家境一般。长到五岁时，她的母亲抛家离去，不知所踪，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外祖母一家。当时有人说，金俗之母是去了长安太子宫，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召为姬妾，很是受宠。还有人亲眼看到，金俗的外祖母与姨娘，曾衣着华丽地乘车出入太子宫。

“金俗之父曾因这些传言，带着金俗前往长安寻妻。只是不知何故，所住客栈意外着火，金俗之父命丧火海，而金俗虽侥幸存活，终还是被卖入赵家为妇。”

听完这些，刘彻若有所思，“当年，母后连生三女，为父皇所弃，为了争宠，便将更为貌美年轻的姨娘，推荐给父皇。可惜，姨娘虽享受了荣华富贵，终还是死于后宫争斗，这其中，隐约还有母后的手笔。当时就有流言，说姨母临终托孤，将四位皇弟托付给母后照料时，曾问母后，这后宫尔虞我诈，没有一刻安宁，是否后悔过当年抛夫弃女，甚至是谋害亲夫与长女。”

韩嫣惊讶地看向刘彻，他自六岁起，就做了刘彻的伴读，厮混于未央宫中，自问那些宫廷秘辛，就没有他不知的，可关于太后的这则流言，他却是从未曾听说，若非这次意外发现金俗与太后长得相似，从而追查，他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猜测。

不等韩嫣开口询问，刘彻便径自说道：“当时母后为了支开我，命我与三位皇弟去偏殿，哄出生才不过月余的十四弟入睡。可几位皇弟年纪幼小，最大的十一弟都不过五岁，母亲将逝，怎能不悲痛嚎哭？我听着难受且心烦，便出来寻母后，想着再见见姨娘，和她说说话。却不料，正好将这话听了个正着。当时的震惊惶恐，实在是难以言喻。只是自那之后，我对母后便暗生了隔阂，因为我无法相信，一个能为了权势富贵，谋杀丈夫与亲生女儿的女人，对自己的儿子，又能有多少纯粹的母爱。”

韩嫣微怔，太后之妹王皃姁王夫人，是先帝刘启最为宠爱之人，真正的宠冠六宫，连续为先帝诞下了四位皇子，风头无人能及，哪怕是太后当年，也只能退一射之地。只可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集万千怨恨于一身，王皃姁生下十四皇子，常山王刘舜后不久，便因后宫阴私，骤然逝世。

那时，她最大的儿子十一皇子广川王刘越，也不过五岁，刘彻行十，比刘越年长两岁，当时也不过是七岁稚儿，哪怕生来聪慧，乍一听到如此秘辛，也难怪会这般铭记不忘。

“陛下，太后抛夫弃女，隐瞒身份入宫选妃，本是有罪的。”韩嫣提醒道。

陈阿娇不守妇道，怀上野种是大罪，死了也是应该的，可太后自己又何尝立身正？她既然惩处了陈阿娇，那么今日，也该有人来惩处太后。

刘彻铁青着脸，既气韩嫣的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又恨太后的狠辣决绝，左右为难，孝义难全。

只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渐渐好转，竟是道：“母后岂能有罪，有罪的是我才对，竟是这么久，才找到流落在外的大姐。既已重逢，自当好生补偿，许大姐一世荣华，安享康泰。”

韩嫣讶然刘彻的画风忽变，可对刘彻接纳金俗一事，倒是早有意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就这么大喇喇地把刘彻带来此地。

目的达到，韩嫣欣喜，微微一笑，刹那芳华，比枝头初开的桃花还要绚烂，“陛下仁善！”

伊泠玉看到这里，便收起了光幕，心中了然，长叹道：“看来，韩嫣他还是找到了金俗一家。这下子，他和太后的仇，真是结大了。”

“此言差矣，难道他不这么做，他和太后的仇就能化解，从而握手言和了？”泫音不以为然。“太后仇视韩嫣，从来不是因为金俗，或是陈阿娇之事，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觉得韩嫣抢走了刘彻，占据了刘彻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代替了她陪伴刘彻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伊泠玉嘴角抽搐，这就和很多婆婆敌视儿媳妇一样？可韩嫣又不是太后的儿媳，陈阿娇才是好吗？

再者说了，韩嫣才没和她抢，明明是她自己忙着争宠争权，忽略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居然反过来怪人家，有天理吗？

“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尤其是后宫的老女人。”泫音吐槽道。

伊泠玉却是不满了，“你这地图炮开得也太大了，我也是女人，我就很讲理的。”

泫音：“……”

等伊泠玉再睁开眼，果然发现自己身处密室，只是不知，这次她又睡了多久，从光幕里的景色可以猜测，现在至少都是三月开春了吧。

打开密室的门，一出来，就发现袭香和暗香正忙着装扮楚服，楚服此时顶着陈阿娇的脸，身上也穿着描金赤凤云纹玄黑色皇后正装，发髻高悬，左右各插着三支凤凰展翅的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垂落在肩头，不过略施薄粉，却是一派高贵绝美，让人不敢直视凤颜。

“娘娘，您醒了。”楚服坐在镜前，最先发现伊泠玉，急忙起身行礼。

袭香与暗香也是纷纷拜倒。

暗香更是请罪，“娘娘，都是奴婢当日胡言乱语，冒犯了娘娘，害的娘娘沉睡月余，奴婢真是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伊泠玉有点懵，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她这是以为自己沉睡，是被她和卫青气的？不过也不怪暗香这样想，毕竟刚生气地把暗香轰出去，自己就昏过去了，还直到一个多月才醒，暗香会这么猜想，也算正常操作了。

“好了快起来吧，这事和你没关系，我本来就要沉睡一段时间的。”伊泠玉示意让袭香扶起暗香。

这一个月来，暗香总是自责，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惹了伊泠玉生气动怒，才让她昏迷不醒。

她还把这事告诉了卫青，以至于卫青黯然神伤，非常懊悔自己的冲动鲁莽，原本因伊泠玉看出他的心思，而难得主动出击一次，可骤然受到这样的打击，又再次龟缩起来，只能把这份感情又往心底藏了起来。

不过袭香和楚服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了，自是不会真的觉得是暗香的错，也在旁安慰了好多次，可看暗香依旧自责，不是很信她们的话，也只能作罢，想着她这是头回撞上，日后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伊泠玉看楚服这身装扮，便猜到了几分：“出了何事？你这是要去哪？”

楚服连忙道：“陛下急召，说是要去长乐宫拜见太后，有要事商榷。”

“只叫了皇后？”

楚服摇头，“王夫人和平阳公主也被传召，听说还有三位国舅并丞相许昌。”

伊泠玉挑眉，声势这么大吗？这是要认亲的节奏呀！真真是喜闻乐见！

“这次看来是有大事发生，还是我亲自去吧。”这可是场好戏，伊泠玉当然不能错过。

“对了，卫八子呢？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本想带卫子夫一起去看戏，但想想还是算了，以免太后迁怒与她。卫子夫和自己不同，她可是要在未央宫里待一辈子的，和太后这个婆婆还要共处那么多年，真招了太后的眼，以后自己不在，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