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心意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这首曲子，无论是调还是词，都是耳目一新，美哉叹哉。

人美舞美歌美，若说有不足之处，那就是没有乐声相伴，而就在众人感到奇怪的时候，却见一个婢女拿来了一只木埙递给刘彻。

原本正在思索曲子出处的刘彻，突然看见递到眼前的埙，不由得微愣，随即却是明白了紫芙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拿起木埙，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殿中起舞的佳人，便兀自吹奏了起来。

而此时刘彻的埙声再现，天籁般的乐声和段淋雨的歌声相和，简直完美地如同排练过多次，这般的默契，可见二人心意相通。

对此，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心照不宣，只把放在紫芙身上过于火热的目光收回，不敢再看。此女很可能成为后宫之人，实在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一曲舞毕，紫芙没有像其他歌舞姬那样跪拜谢场，而是拂袖行万福礼，轻低娥首道：“这曲歌舞名为《幽兰操》，又名《猗兰操》，奴婢紫芙将其献给陛下，不知陛下是否喜欢？”

刘彻放下木埙，含笑凝视紫芙，道：“猗兰操？朕很喜欢！”

也不说，到底喜欢的是歌舞，还是这个名字，亦或者是，人。

未央宫猗兰殿，是太后王娡当年做夫人时的寝宫，也是刘彻出生及幼年时所住之地。以此为名，可见紫芙的用意。

只说了这一句，刘彻便没有再关注紫芙，而是冲满脸期待的平阳公主道：“阿姐所言果然非虚，此女的确出色，可若说是与皇后媲美，却是太过抬举夸大了。”

这话听得平阳公主脸色一变，突然明白了刘彻的她先前话语的不满，急忙张口欲辩，却被刘彻抬手拦下。

“阿姐不必多虑，此女也算出众，朕便收下阿姐的这番心意了。”刘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阿姐还有哪些安排？还是快快献上吧。”

听到刘彻有留下紫芙之意，平阳公主也略略放心了，笑着吩咐后面的歌舞姬继续上台表演。

而略显黯然退下的紫芙，却在刘彻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怔愣住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可怎么可能呢？子通，他怎么会？

在退出去的最后一刻，紫芙终是大着胆子往刘彻的方向撇去，正好撞见刘彻也看着她的眼眸，四目相对的瞬间，福至心灵，心间的很多迷雾骤然消散。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不得不说，平阳公主安排果然周到，紫芙虽然优秀出众，可她手中也并非只有紫芙一枝独秀，后头上台的，还有两三个能与之媲美，金蕊娇憨，清音冷艳，花楹妩媚，歌舞造诣也不弱，只是差了紫芙一分新意，可在众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四女风格不一，各有千秋，东方朔比较喜欢花楹之妩媚，其他随侍也都喜好不同，暗自争论。刘彻心中独独有紫芙一人，可面对平阳公主的推销，看着这三个美人，他也只好顺水推舟地收下了，并另外挑了三个虽容貌稍显逊色一筹，却温婉柔弱，有着一头秀美长发的，加上早早退下在偏殿等候的紫芙，足足凑了七人才作罢。

平阳公主见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四女都被刘彻收下了，松了口气之余也是暗暗得意，至于作为添头的三人，她也不意外。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熟知自家皇帝弟弟发控的癖好，她又怎会不让人在头发上费心？容貌差异微妙，各花入各眼，没有定数，可有一头乌亮柔顺的长发，才是夺得帝心的关键。

刘彻独得七女，其他随侍而来的自然也没有落下，都分了剩下的那些献舞的舞姬，天色渐晚，宴会结束，这些侍从也都揽着舞姬在侯府里游玩嬉戏。

偏殿内室里，紫芙换下了舞裙，穿了件家常的淡蓝窄袖曲裾，长发轻挽，垂落的青丝用蓝色发带扎在后背，周身别无装饰，只有发间的一支雕刻着半开秋菊的玉簪，眸色清澈，气质纯然。

刘彻撩起帐幔，绕过屏风，入眼的，就是静静坐在梳妆镜前的这个美人，嘴角挂着的笑渐渐加深，从后面一把揽住紫芙，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凝视着铜镜里映出的二人面容，笑得愈发灿烂。

“紫芙，我们又见了！”

紫芙身体一颤，看着镜中笑得开心的刘彻，内心复杂，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不知如今，我是该叫你子通，还是陛下呢？”

刘彻在紫芙发顶上摩挲了下，触感良好，笑着道：“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当然是叫子通了。”见紫芙沉默不说话，“紫芙，你是被我吓到了吗？”

紫芙默默不语，被吓到了吗？这是自然了，任谁看到自己要攀附的人，就是自己先前甩掉的心上人，都会被吓到吧。

暗暗叫苦，怎会这样？子通居然就是陛下，那天她说了那样的话，他肯定很生气吧，那，那他还会带她入宫吗？不，定是不会了！这，可怎么办？

看紫芙这满脸纠结的样，刘彻轻笑着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与之面对面，轻轻地在紫芙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所以说，你就是个小笨蛋！”

紫芙不服气地皱了皱眉。

“还不服气？来，你说说，你是不是傻！”

“你要御前献舞，入宫为妃，想要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那就去好了，何必与‘王子通’言说？若是顺利入宫，你与‘王子通’此生再不复见，他只会因为求而不得，一辈子念着你，怨与恨，也会在日日年年的思念中消退。而你若是失败了，自还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地，去找‘王子通’，与他为妾为婢，继续知己情深。可你这般，事先与之言说，若是入宫失败，岂不是人财两空，两头都不落好，什么都得不到吗？这岂不是傻？”

紫芙不满道：“我情愿什么都得不到，也不会蒙骗子通，把他当做一条后路。”

刘彻眼眸越发明亮，嘴角的笑却是敛了下来，凝视着紫芙道：“作为子通，听到你这句话，该是高兴的，可你似乎忘了，我不仅是王子通，还是皇帝刘彻。”

紫芙仰起头，看着刘彻的眼神很是复杂，“所以，陛下是要治我的罪吗？”

“那你可知，你罪在何处？”

“罪在，”紫芙苦笑，“罪在眼拙人蠢，辜负了陛下的情谊，又企图攀附陛下权贵，蠢到了极处，也罪孽深重。”

看她还没想明白，一个劲钻在牛角里，刘彻叹息，将之抱入怀中，一手揽在她的腰际，一手抚摸她的长发，“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我几时说过怪罪你？那日你说你贪慕虚荣，意图入宫，要与我断绝来往，我根本就不曾信过。你我相交多时，互为知己，我岂能不知你是什么样的心性？你有苦衷，定要入宫，为此哪怕赔上一生，也在所不惜。好，我成全你，应下阿姐的邀约，以帝王的身份来此，为的，不是问罪你，或是羞辱你，只是，舍不得你，想要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宫。”

紫芙吃惊地抬头看着刘彻，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呐呐道：“真的？你真的不怪我？我那日那样说，你不生气吗？”

刘彻没好气地拧了下紫芙的鼻子，“你个连说谎做戏都不会的笨蛋，我在你心中是要有多蠢，才会真信了你？”

回想到那日自己的表现，紫芙小脸顿时涨红，随即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地回抱住了刘彻，“谢谢你子通，都是我傻我蠢，这辈子，我定然不会再生出放弃你的念头了。”

刘彻满意一笑，内心深处那点芥蒂顿时消散。

虽然能理解紫芙，也很欣赏她的选择，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所谓的苦衷荣华而抛弃，他又怎会真的毫无芥蒂与不满呢？

佳人近在咫尺，刘彻伸手抚上紫芙细腻光滑如剥壳机鸡蛋般的脸颊，突然不想再在此时与她多说什么，低头便吻上那殷红的樱唇，细细摩挲，辗转流连。

“砰！”

光镜乍破，画面消失。

伊泠玉满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抱怨道：“过分了啊小泫泫，居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给我关了，快快给我再连上，就算出双倍的愿力都成！”

泫音无语：“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当心以后，我也偷看你的。”

伊泠玉略微心虚，可还是嘴硬地道：“我才不会有这一天呢。”

说是这样说，可伊泠玉也再没有心思去看刘彻和紫芙的现场直播了，转而问道：“这个紫芙是不是有点问题呀？她怎么会唱出王菲的《幽兰操》？难道，”突然想到什么，眸中大亮，“她也有小雨的记忆？或者说，小雨也来了吗？”

“你想多了！”泫音冷酷无情地破灭了伊泠玉的幻想，“她只是紫芙，若说她与历史上的卫子夫有何不同，也就是在逆转时光的时候，投了几段记忆残片入她的梦罢了。”

“记忆残片？”伊泠玉一愣。

“在你来到这个时代的那日，紫芙的梦境里多了你与她在现代时的相处画面，零零散散，杂乱无章，醒来后，记忆越发模糊，她只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姐妹，至于《幽兰操》这类现代歌曲，只是夹杂在记忆里的附属品罢了，她所记不多，且只会在灵光一闪间冒出来，被她当做自创的作品。”

“原来，只是这样吗？”伊泠玉很是失落。

“本来她连这点记忆都不会有，还是东方曼倩提议，如此一来，你就能拉拢紫芙做为臂膀，在你脱离陈阿娇身份后，在后宫中，还能有所依仗。”

想到当日那个给她送来泫音，把她丢到这来的东方曼倩，再想到如今日日跟在刘彻身边鬼混的东方朔，伊泠玉没好气道：“算他干了件人事！”

“不过我提醒你，就算这样，你与紫芙想认时，也不能把你们的来历如实告之，无论是仙界之事，还是现代的那一世，这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知道的事，决不能向第二个人吐露。”

“那我要怎么和她相认？”伊泠玉有点傻眼了。

“所以说，你还是趁着这点时间，快快想好说辞，好把紫芙糊弄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