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动了动嘴唇,手术后戴上的氧气面罩让他发不出声音,但严哪眼眶通红地微笑起来:“我明白。”
江停眼底也浮现出笑意。
纵使千疮百孔,年华老去,我还有你寻遍千山万水,踏破生死之际——
再次相聚之前,谢谢你带我回到这人世间。
他怀里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别强撑着,怕什么呀, 怀了咱就领证去吧。”
吕局扶着老花镜,他手里那份厚厚的结婚誓词是严父作为一名(前)高中语文老师修修改改了三个月的心血结晶,堪称学贯中西通晓古今,圣经基督教、孔雀东南飞、舒婷胡兰成一个都没放过,充分展现了S省前首富家的文化底蕴。他是这么写的: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们将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羞惭之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吕局头上冒出了无数黑线,终于磕磕绊绊念完一页,纸往后一翻,下页赫然是:
“爱是岁月静好
“——你又喝我家媳妇茶!”
江停双手背到身后:“没有。”
“水都烧好了!”
“真的没有。”
“上次带去现场说是特意给我泡的实际你全喝了!”
“误会。”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闪动着怎样的神情,他就这么笔直站着,目送严峫回到正常的世界——
逆光勾出他侧身轮廓,从肩背到后腰犹如一把剑,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长的倒影,顺着礼堂地板向远处蜿蜒,却不论如何竭力前行,都够不到热闹的人群。
不能过去,他想。
严母正色道:“当年我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严叔只是个高中语文老师,我俩的结合被所有人反对,只能潦草举办一个仓促的婚礼……”
江停瞬间脑补出了一系列抛弃家产私奔成婚、白手起家可歌可泣的爱情传说,没成想严母的下一句话是:
“连车队都只是夏利,夏利!说好的法拉利保时捷劳斯莱斯兰博基尼呢?!”
“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发誓,等我孩子结婚时,我要找88辆法拉利来绕建宁城!生了儿子我送媳妇钻石王冠,生了女儿我陪嫁妆钻石王冠,鸽子蛋少于五克拉我都不依!老严,老严你听见没有?老严?!”
严父捧着小本本:“安排上了!”
江停:“……”
“几年不见,最近好吗?”
江停僵立在原地,枪口从他后脑渐渐移到耳后,沿着耳廓划了个半圆,从下颔骨顺着脸颊,就像情人的手指描绘肌肤般,顶上了太阳穴。
那声音靠近了,在耳边悄声道:“怕不怕死?”
江停的鬓发一丝丝浸透,汗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颏。
而那恶魔般的蛊惑还在继续,问:“你害怕那个警察摔死?”
顿了顿之后,他轻轻地道:“……告诉严峫我爱他。”
黑桃K一手按在江停肩上,带着笑意轻轻道:“这次不蒙你的眼睛了,不想回头看看我吗,红心Q?”
严峫的瞳孔霎时缩紧——
江停的颈骨像是生了锈,良久后才一寸寸地,慢慢地回过头,近距离盯身后那张微笑的面孔。
黑桃K看着他,眼神温和,甚至隐隐带着鼓励。
“……你这阴沟里的蛆虫,”江停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道:“——‘铆钉’。”
黑桃K平生大概从没被人这么当面骂过, 但表情纹丝没变, 看上去完全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