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车被拦住，被迫停在城门下。

　　“车上何人？”

　　叶锦官扭头去看孟坼，后者还了她一个宽心的眼神，示意她别出声，然后自己端坐好，拉开窗帘一角。

　　“都说九教如今纵理全界各事，忙得很，但也总不至于连我无忧山的木撵都忘了吧？”孟坼勾唇一笑。

　　那人心里清楚，赶紧抱拳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孟公子，这木撵三界有名，我等怎会忘记？只是九教上有令，凡出入各城者需得仔细盘查。”

　　孟坼挑眉：“哦？可是有什么要紧的，我日日待在无忧山，近来也不知有何事，怎么形势这般严峻？”

　　车下的人面色一顿，看了眼四周，确定无旁人，才凑近孟坼小声地说：“孟公子可知前些月生死判处理的清门峰一案？”

　　清门峰？

　　孟坼“嗯”了一声，道：“略有耳闻，怎么了？”

　　那人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就是了，现在九教上放了话，要抓清门峰残党余孽，我等才在这的。”

　　两人在这里交谈着，孟坼也没错过叶锦官的反应。叶锦官美眸紧蹙，面含微怒，手握拳紧攥，还在微微发抖，似乎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孟坼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左手上，那朵茶花依旧开的正盛，心里默然。

　　“虽是这么说，但我无忧山历来不问世事。阁下给行个方便？”

　　“这…”那人似是有些为难，“罢了，公子过吧。只是近来各界不安生，公子无事还是别四处奔走的好。”

　　“那孟某谢过了。”孟坼稍一颔首，放下帘子，让马夫驱车。

　　马车平稳的过了城门，叶锦官一言不发，孟坼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一时间，马车里陷入沉寂。

　　“你为什么帮我？”

　　孟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并没有听清刚刚叶锦官说了什么：“啊？”

　　“无亲无故，八竿子打不着，我想不通孟公子为什么要帮我。”叶锦官依旧平视前方。

　　顿了顿，孟坼突然笑了，“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就讲究一个缘字。我看我和你投缘，所以我帮你，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刚刚孟坼看她左手时叶锦官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但她没有躲，所以现在孟坼知道她是清门峰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身份，却还是帮了自己，叶锦官一时拿不准孟坼的心思。但总归是人情，叶锦官对孟坼的防备稍微卸下些。

　　“多谢孟公子相助，叶某还有事，后会有期。”

　　说完，叶锦官提起剑就要下车，孟坼一把拉住她：“这就走？”

　　“不然孟公子还想做什么？”

　　“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身份特殊，行动不易，不如同我一起还方便些。况且到时候你出城不也是个问题吗。”孟坼连忙道，生怕叶锦官一个反手，剑就穿肚而过。

　　叶锦官思量一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自己行动很容易暴露，倒不如跟着他。

　　“那孟公子来午城所为何事？我身有事，耽误不得。”

　　孟坼勾唇一笑，拉着她重新坐下：“小事小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就来看一个人。”

　　叶锦官微微蹙眉：“何人？”

　　孟坼却弯起嘴角故作玄虚，“不告诉你，待会便知道了。”

　　看着这人笑的奸佞，叶锦官不由得腹诽，真是幼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耳边是车轱辘压过石子的轻微声音，叶锦官舒尔开口：“谢谢你。”

　　孟坼没回答，冲着空无一人的帘外自顾自地吩咐了句走小路别走大路。

　　从上马车到现在叶锦官神经一直紧绷着，扣在腰间佩剑上的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轻握着，按着。孟坼放在腿上地手指微微曲起，开口道：“那你呢？你来午城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师哥寻医，叶锦官暗暗在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只是生生岔开了话题：“同你一样，找人。你这木撵不错。”

　　“木撵？”孟坼不经意转了转视线，仿佛这就是普通的寻常人家的轿子：“尚可，不过是吸取日月精华，有了些灵气罢了，无登大雅之堂。”

　　……

　　“为什么不走大路？”只有走大路她才能去找大夫，否则，荒郊野岭哪有什么悬壶济世的世外医者，人都是贪图舒适富贵的，谁愿意在没有什么鸟人的地方过清贫日子？

　　孟坼拿起旁边案几上的茶壶，稳稳当当倒了两杯茶，端起来凑到嘴边，虚吹了一口气，道：“走大路也不是不可以，那叶姑娘愿意再被九教的人盘问一番吗？唔，好茶，叶姑娘尝尝？”

　　看孟坼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叶锦官叹了口气，罢了再想法子吧。于是她没推拒，也拿起茶杯，豪爽地的一口闷掉，用袖子擦擦嘴巴道：“好茶，谢谢”

　　孟坼嘴角一抽：“叶姑娘单是谢谢说了不下三次了吧？我都要听腻了。还有品茶宜细品，哪有你这样一顿牛饮的？”

　　“江湖人，惯了。”说完又倒了一杯，仰头饮尽。果真上等茶茗，竟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让人不能已矣。就又倒了一杯。

　　“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孟坼扶额，颇为无奈地说：“叶姑娘，打个商量。你我如此熟识了，我竟是还不知道你的名讳，总是称呼你叶姑娘，未免显得有些生分吧？”

　　好像也有些道理，他帮了她两次了，到现在并无什么要迫害于她的举动。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这是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登徒子？还是个有高雅品味的登徒子。

　　如果是登徒子告诉他名字倒也无妨，咽下口中的茶水，“叶锦官，锦官城外柏森森，锦官。”

　　“从今胜绝西园夜，压尽锦官城里花。”孟坼看着叶锦官，笑道：“好名字，锦官城乃芙蓉乡，令堂令慈取这名字定是寓意女子姣好，胜过满城芙蓉。”

　　名字虽好，可取名字的人……

　　“是我师傅取的…”叶锦官眼神暗淡下去。

　　“……”孟坼一时语塞，本是想缓解气氛，谁曾想倒是勾起了伤心往事，“清门峰峰主？”

　　“嗯。”

　　没有再说话，叶锦官撩开窗帘，向外看去，道路两旁的竹子马车后嗖嗖掠去，偶尔还有车轮压过石子发出的吱吱声。

　　身后的孟坼看着叶锦官的背影，青丝全部束在发顶，简单用一根发带系住，鬓边碎发绒贴着女子的面颊，在风里摆动。

　　一时竟是不知被风还是发丝扰乱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