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路衡从来没有想过要成婚，不过现在他没法子不去想这件事。
从北莽回来后，他的心情就变得糟糕透了。
一纸婚书递到他跟前，那是路瑾宣的意思。
听说女方是宰辅的二闺女，叫什么婷婷。
这当然是小名，为了叫着方便。
路瑾宣的意思他没法子拒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下个月初九就不错。”
听着路瑾宣这话，路衡的心更沉重了。
虽然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跟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这是不是太儿戏？
“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婷婷知书达理，我想你们相处起来一定会很融洽。”
路衡在心里都想好的几种理由，现在都被堵住。
“好吧。”
妥协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跟女人不同的是，男方若是拒绝这婚事，给女方带来的伤害就不止难堪，甚至是羞辱。
路衡一向最厌恶这种人。
所以他应承下来，即使不合自己的心意，他也准备忍受下去。
“近几日你就安心在府里待着，我可能还有些要事需要跟你商量。”
这意思就是，路衡如果想弄诡计，多半是无用的。
加上这次出使北莽，周继江施予的赏赐，路衡就是想出门也得有护卫跟着。
而且路家的护卫不同寻常，每一个都是追踪高手，路衡要甩脱他们并非易事。
路衡此刻就在花厅里，哪里都是路瑾宣的眼线，他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方位，可他感觉得出他们的存在。
一个像路瑾宣这样的大帅，路衡想来也不敢去揣测对方的心思。
“衡少爷，太爷已经吩咐过了，这几天的客人都安排妥当，您还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路冲是路瑾宣指派给他的贴身随从。
说得好听是随从，其实跟监视他没有什么两样。
每天路衡的所为都要向路瑾宣报告，这就是路冲的职责。
路衡先是摇摇头，而后又问，“那婷婷小姐是哪家的？”
路冲回到，“好像是刘敬德的二女儿，真名我就不知道了。”
路衡“哦”了一声，“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路冲道，“长得也算标致，只是性子烈了些。”
后来又补充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路衡道，“耳闻不如目见，算了你下去吧。”
路衡杵着脑袋思索着，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婚事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呢？
“若是大哥在，他就可以帮我分析分析了。”
于是他想到了路少云。
这么多年来，路少云都不愿意回家，这其中的原因之一他是清楚的。
路芸的母亲是西幽圭族，而路家的死对头里，势力最大的正是圭族人。
传言他们的氏族奉蛮神挞卢希为主神，拥有可怕且神秘的力量。
在南疆与西幽的诸多战役里，路家曾多次折在他们手里。
而路少云却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冒着被逐出家门的风险，重伤诸多父辈高手而愤愤离去。
并发誓再也不回来，事态闹得不可调停的地步。
路衡每念及此，不由得心生惋惜。
“大哥如此风华，却还是为世所不容。”
他这位大哥如此的不合时宜，他却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见到他们家各聚的时候。
“不管如何，你终究是流着路家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路家陷入困境时，你难道会袖手？”
路衡不信自己大哥会如此无情。
路冲离去时的脸色路衡看得分明，也瞧见他是朝路瑾宣书房方向去的。
“只要他不多嘴，那我是不会为难他的。”
翌日清晨路瑾宣就派人来传路衡去书房谈话。
路衡也没有多想，无论路冲禀告了什么，他都用不着担心。
主子怎么会跟一个奴才计较呢？
这次来带路的并不是路冲，而是祁红。
路瑾宣夫人的陪嫁丫头。
但谁都知道这祁红的身份并不只如此。
“陪嫁”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丫头”。
在路家，拥有真正的话语权的虽然是路瑾宣。
可事实上，路家四位长老的地位就要高得多。
每一次的重大决策都是得通过这四位长老认可才行。
这是路家族规，谁也无法抗拒。
上一次路少云得到龙神认可之时，他们四个也都在场。
路衡记得小时候那四位长老就已经是百岁老人，如今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
当他走进那间书房时，祁红就退了出去，他进门后顺手将门关了。
走到路瑾宣面前行礼，“太爷，孙儿给您请安！”
路瑾宣说，“别只跟我磕头，他们也在呢。”
路衡这才抬头去看，竟然看到了那四位百岁老人。
他们的模样跟二十多年并没有两样，仿佛就不会变老一样。
“算了，你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有话问你。”
其中一个已经开口说话，丝毫不给路瑾宣颜面。
其实在这四位长老面前，路瑾宣也只是个孩子。
论辈分，他是没有资格坐椅子的。
路衡跪在地上，没有多想，一个劲地磕着头。
“听说你见到了云儿那孩子？”
路衡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的大哥路少云。
“是，他就住在苍龙岭。”
“灵脉充裕，苍龙岭的确是块好福地。”
“当初龙神认可他，这本就是他的造化。”
“不知这么多年他可有长进？”
“修得圣体，脱胎换骨，霞举飞升是迟早的事。”
四位长老每一个人都说了一句。
路瑾宣静静听着，没有做声。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话要说。
这四位长老能让他在这里坐着，就是对他最大的优待了。
“一曲流云而九仙落，云儿的成就当不限于此。”
路衡看了看是一个白袍老人在说话，显然他才是他们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另外一位红袍老人道，“圣王之体，世所罕遇。传闻中在圣王之上还有真仙境，云儿若有突破，当是古今第一人。”
路衡听得云里雾里，这修仙境界他也曾从书中读到过。
但对于圣王之上却没有记载。
这会儿从四位长老嘴里听到，委实让他茅塞顿开。
“修仙只是根基，其后修行越发困难，境界精进之难险，也绝不是常人所能抗拒。”
“仙上是神，神上是界主，最终修得啻尊，只是其上还有什么就不清楚了。”
路衡听到这里忽问，“敢问四位长老，可修到这般境界？”
四人皆是摇头，“尚可尚可。”
黑袍长者说，“我们四人离圣王只差一步，这么多年来，止步于此，实为憾事。”
路衡听着也是一惊，常人若有机会修炼到他们那样的境界已是不易，反倒是他们还尚不满足。
却教人大惑不解。
“真仙之下皆蝼蚁，圣王之下又算什么？”
另一黄袍老者说出这话，脸上露出无奈神情。
路衡惊诧莫名，“我岂不是该一头撞死？”
话虽说出来，却并没有引人发笑的意味。
“当年龙神若是没有选择他，也许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话锋一转，“路衡，你这孩子也是个修炼的好材料。只要循序渐进，他日也必定不可估量。”
“今日找你来，最主要的还是打听云儿的消息。”
“虽然当年他毅然离去，可路家祖训他还是得遵守。”
“倘若路家哪一天遭殃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来驰援的。”
路衡竟将这话说了出来，没有去看路瑾宣的脸色。
四位长老呵呵直笑，“那是自然。要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选择他？”
刘敬德执掌右相与蔡崇并称“周之肱骨”。
二人深得周继江的信任。
出使北莽的主意，他们二人也是一致同意。
对于路衡的表现，他们也都从周勤那里得到详尽解答。
加上周继江的推崇，刘敬德就决定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路衡。
一来是和路家结为儿女亲家，二来是为了更好辅佐周氏王朝。
刘敬德一直以来就想和路瑾宣搭上，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愿意，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必定会说服她。
昨天晚上跟婷婷的谈话，夫妻二人也是嘴巴快磨出泡来。
“如此男儿，你不嫁他嫁谁？”
“别看陛下只给了路衡个虚衔，哪一日平步青云，咱们可就后悔死了。”
婷婷虽然性子烈，可人孝顺，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也打探着路衡的情况，足足用笔超了满满一大本。
但对于路衡这个陌生男人来说，婷婷依旧有些紧张。
婚期越来越近，这种紧张不安就越发让她忐忑。
以至于每逢临睡前都会将那本子上的每一个重新翻阅一番。
“这人是真心喜欢我还是被家人强迫呢？”
婷婷这是在想，却无疑也是在问自己。
路衡究竟是什么情况，她虽摸不清，可时日还长，她就渐渐释然了。
前天路家的聘礼就送来了，丫头杏桃还去瞧过，回来就跟婷婷一五一十说过。
“别的我不敢说，光那南海的夜明珠，就比去年王尚书送老爷那颗大得多。还有一尊玉佛，夫人看了竟差点晕过去。”
婷婷知道那些还只是凤毛麟角，路家送来的多半都是珍宝，杏桃记性虽好也记不住那么多。
好在那份礼单还在，婷婷就让杏桃取来看了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是皇帝给自己儿子娶媳妇恐怕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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