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手里的碗已经倒扣在赌桌上。
他已经连开了十六把豹子。
豹子就是三个六。
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睛也盯在这只碗上。
“我就不信你的运气那样好？”
贾四贵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他的声音也最响亮。
钱凌当然也喜欢赌，特别是大赌注。
坐在罗烈对面的是个来自长白山的采参客，圆脑袋，大胡子。
他却在看罗烈的手。
罗烈的手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粗糙，因为长年握刀，手掌上还有老茧。
贾四贵一直怀疑这大胡子不是真的大胡子，而是别人改扮的。
因为一个男人决不会有那样纤细的手指，也不会有吹弹可破的皮肤。
大胡子像是故意装出男人的声音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他在高声叫着，可贾四贵的声音比他还高。
钱凌的肉似乎比之前又增了几斤，气都喘不上来，“知……道……了。”
罗烈掀开碗那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又是三粒六点。
除了罗烈，其他人皆是又气又奇。
“他那双手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又开出豹子来？”
贾四贵忙道，“朋友，我看有些古怪！”
说着就往罗烈身上一顿摸索，想摸出些什么来。
可罗烈竟站起来，任由贾四贵摸，脸上堆起笑意。
“别说摸了，就算脱裤子让你检查一下都成。”
罗烈心里乐开了花，只是这话却没有说出口。
钱凌过来打圆场，“贾兄多虑了。就算是他有这本事，也没胆子啊。”
那大胡子道，“出老千的我见的多了，这手法明显不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贾四贵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三票对一票，这一局还是罗烈胜。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在跟前堆成小山，罗烈的嘴大张得更大，简直是要笑得背过气去。
“再来赌一赌，我就不信邪了。”
“赌就赌，谁怕谁？”
唯独只有钱凌没说话，这赌局少了他，怎么能算豪赌呢？
钱凌犹豫着，因为他在看那大胡子，大胡子的手伸进裤腿里，似乎是想摸出什么来。
大胡子摸出来的竟然是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崭新的一千两。
罗烈呵呵直笑，看到这么多钱，他仿佛看到它们都在朝自己招手。
而真正朝他招手的却不是银子，而是一个紫衣人。
罗烈不笑的时候就一本正经起来，“今日赌够了，下次继续。”
说着竟要收拾银票有人，这一下子倒是让人费解。
紫衣人的眼神里满是期待，罗烈的心已经突突狂跳。
“他怎么这时候来？”
赌坊里的人也觉得这不合规矩，“赢了钱就想走？你小子赌品忒不好！”
“没错！哪有这样的赌客？”
“要不，私下里再玩一局？我压一万两。”
人群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多人来自外地，有些甚至是罗烈听不懂的土话。
罗烈长袖一拂，银子银票就被裹得严严实实，往背上一系，大步流星而去。
他身法形同鬼魅，三两个起落就追上那紫衣人。
醉仙楼
他们已经停了下来，罗烈赢来的钱已经悉数存在了大通钱庄。
只留了三千两在身上，够他挥霍几日了。
之所以远在醉仙楼，正是因为这里的卤鸭子乃是一绝。
罗烈刚吃过一条鸭腿，“前辈引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他说话干脆，目光逼视，与紫衣人的眼睛不闪不避。
“你小子有种！出道几十年来，还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说话间，手里的竹筷已经破空刺出，罗烈也抓起一根竹筷来，两人你来我往，竟斗得不分上下。
“前辈剑法高绝，晚辈恐怕支撑不了五十招。”
说话可以让人平复，同时能让对手分心，罗烈深知这一点。
可紫衣人似乎看穿了这一点，“你使出的诡计对别人可能会有用，可是我不是别人。”
又斗了有半盏茶功夫，两人手里的竹筷忽断成两截，罗烈抛下筷子一拳打了出去。
他打的正是紫衣人的鼻子。
紫衣人冷哼道，“比剑比不过，想试试拳法么？”
这一次，罗烈却完全被压制住，拳头所有的变化一瞬间就被紫衣人封得死死的。
罗烈只好退出四五步，抱拳道，“晚辈佩服！是晚辈输了。”
紫衣人安然坐在椅子上，好像没有挪动半分，可罗烈的话才说完。
这紫衣人屁股下的椅子竟如摧枯拉朽般化为尘土。
这是内家拳的劲道！
紫衣人道，“能服软，你行。能认输，你也行。可就是不该自欺欺人。”
明明是罗烈赢了，为什么他会认输呢？
紫衣人只好再找了把椅子坐下，“后生可畏！你小子当浮三大白！”
酒已经从罗烈喉咙里灌进去，他这样的喝法紫衣人很是欣赏。
“痛快，痛快！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
说着，紫衣人仰头就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坛酒很快要见底，两人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你来江城是不是来找人？”
“你怎么会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看你的打扮，行事如此招摇，就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哦，算你猜对了。”
“你找的这个人是谁？”
“路芸。”
“你说的是路家失踪那个云少爷的独生女？”
“你也知道她？”
“天底下只要是长眼睛有耳朵的，恐怕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
“她的名声这么大？”
“她不光名声大，本事也大。”
“她有什么本事？”
“前些年李皇后密谋改朝换代，她就曾亲拿刺客救陛下于为难，后来又以一人之力对抗黑死社十多名高手。”
罗烈当然也听过这一战，但现在他找路芸却是为了别的事。
“你知道她就在这江城里？”
“我不但确定，刚刚我和她还赌过钱呢？”
罗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紫衣人却道，“你莫不是看错了？”
罗烈摇头，“别人都说我的鼻子灵，这一点我并不会否认。”
“你是说脂粉香？”
“没错！一个大胡子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脂粉味？”
虽然只是淡淡的清香，可罗烈还是嗅得出来。
“女人乔装改扮成男人，就得故意压低嗓音，穿的鞋子里也必定会加垫子，还有那澎湃的胸脯，无疑也出卖了她。”
紫衣人赞道，“没想到你一个刚出道的小子，竟比我这老江湖还看得明白。”
罗烈笑道，“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够了，而有些事却不同。”
紫衣人问，“愿闻其详。”
“凡事都有两面，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好与坏并非绝对，关键看是对象是谁。”
紫衣人听着这话，若有所思道，“按你的意思，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罗烈得意地笑着，“只是我还不愿意靠近她而已。”
“为何？”
“因为我怕老虎。”
路芸看起来并不像老虎，可认识她的都认为她应该像小老虎。
别人怎样想，她是管不了，所以她就自得其乐。
路芸在卸下所有伪装后，恢复了本来面目。
那个大胡子参客，竟真的是她。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轻捂乌黑亮丽的长发。
一直以来他都在寻找自己的父亲，一次次失望，非但没有让她气馁，反而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父亲，您究竟在哪儿呢？”
忙碌了一天，将自己整个人浸在温度适宜的沐盆里，她整个人感到无比舒畅。
她依旧年轻，她的皮肤还是像十八九岁的姑娘般滑嫩。
热水带走了她身上的疲惫，换过一身清凉的夏装，她静静躺在床上。
一抬眼就看到了天上繁星点点。
于是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她数星星的那个晚上。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父亲神秘的消失了。
竟还来不及道别，她每念及此，就有许多话想说。
可父亲不在身旁，她又能向谁诉说呢？
今天的月亮是下弦月，路芸感叹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已经寻了七年了，他是一直躲着不见，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打消掉自己的胡思乱想，路芸坠入了甜甜的梦乡。
她并不觉得这像是梦境，因为一切都那样真实，泪水，疼痛都一样。
等她惊醒时，眼角的泪还在，床头却多了一束花，七叶海棠。
路芸再次查探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现，“难道真的是做梦？”
让她既兴奋又疑惑，这七叶海棠花怎么会凭空出现？
传言中，只要有这束花的地方，就代表着死亡。
难道这是警告？
路芸的睡意全无，换做是你，想来也会睡不着的。
她曾经看过关于这七叶海棠的种种异闻，无一幸免。
房间是锁死的，路芸可以确定。
那这个送花来的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一点痕迹也没有，路芸都勘察过，仔仔细细地搜寻。
“这人会隐身法？或者是鬼魂？”
各种猜测一股脑全冒出来，路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这屋子明显不能再待下去。
所以路芸只有走了出来，走在星光下，绿水前。
看到桥头一盏幽碧的灯笼，路芸悄悄走上前去。
那里正躺着一个人，手里紧紧抓着什么，嘴里嘟喃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路芸俯身，看着这个垂死挣扎的人，她不由得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那垂死的人猛地跳起来，“我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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