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炎影

这是一间幽暗的地牢。

专门关押青龙会捉回来的犯人。

奇怪的是，这里每一天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有时候是负责看守的守备被掐死，有时候是主事的饭菜里有臭虫，还有的时候连主事的亲人也会飞来横祸。

地牢里又湿又黑，几名犯人颓坐在角落里，他们都是穿着写有斗大“囚”字的白色衣服，就像是真的囚犯一样。

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押到这地底监牢来。

青龙会没有谁能够对这些人随意盘问，这的确是保密的工作。

牢头是个年纪很大，头发都白了的糟老头。

他的牙只剩下两颗，却还是忍不住嘴馋的毛病。

他有时候还会偷吃主事的酒菜，奇怪的是很少被人抓到把柄。

现在他就站在牢门外，看着送饭的下属慢慢走进去。

他的目光从每个犯人身上扫过，他觉得满意极了。

黄昏，已近黄昏。

些许阳光从天窗的缝隙里透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排排粗细不等的光纹。

牢头心里呵呵直笑，“又是令人愉快的一天。”

留给他的岁月已经不多，可是他还是不会觉得满足。

为什么年纪越大，奢求的反而越多呢？

是不是因为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所以才舍不得许多他还得不到的东西？

送饭的那人年纪不大，约摸十七八岁年纪。

他的姆妈给他取了个好生养的名字，“二狗”。

二狗长得并不像狗，不过他还是得做出狗腿子的事情来。

他没有狗尾巴，所以他只能尽量去拍别人的马屁。

拍马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要看你的对象是谁，有几个这样值得你拍马屁的人。

二狗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拍错马屁就是在金老太面前。

在这方圆百里，如果说没有人听说过金老太，那么他不是瞎子就是聋子。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金老太是个谁也不愿意得罪的人，就连青龙会都一样。

因为金老太的十九个后辈儿女中，男的要么是一派宗师，要么是受人敬仰的大侠。

女的也多半嫁了个如意郎君，有的在朝为相，有的雄霸一方，有的甚至已经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妃。

你若是敢在金老太面前失了礼数，小则无故病上几个月，大则性命堪忧。

江湖上，也很少有人敢在万福万寿园里放肆。

二狗拍错马屁的事情，还要从金老太六十大寿那天说起。

二狗听从牢头的吩咐，本来是注备了一份厚礼要送去的。

可是到了金老太面前，那锦盒里的寿桃竟然只剩下一个桃核。

二狗就算有八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偷吃它，所以就想解释清楚。

他把一路行来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众人听了之后反而觉得他是在编故事，目的只有一个:撇清关系。

解释不清楚，所以二狗就没法子离开那里半步。

牢头见二狗许久没回来复命，也急得直跺脚。

为了查清事情的原委，牢头请出了自己的上司李绩。

李绩虽然答应，却还是把丑话说前面，“要是真的是二狗偷吃的，那么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那时天快黑了，沿途查访的工作持续到了二更天。

金老太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如果三个时辰里给不出答案，你们这个小伙子恐怕回不去了。”

事情的转机就是在李绩踏进院子后出现的。

李绩看到了一只瘦小的身影在树枝间飞掠，身法轻盈似乎不是人。

他守在那里盯了许久，又在不远处发现零碎的桃肉，立马下了结论。

就是这个“贼”偷吃的寿桃。

李绩的轻功本就不错，加上他的大擒拿手更是了得，很快就把那贼从树梢间捉了下来。

落地一看，竟然是只浑身金毛的猴子。

这场闹剧总算圆满收场。

二狗虽然被扣了半年俸禄，可是能捡回来一条命就算值了。

现在他双手捧着食盘，低着身子从牢头前边走过，他不注备拍马屁时就等于说他自己还不打算长工资。

有好处的事情，他就会去做。

更何况他每次想起扣工钱的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委屈让他的双眼差点落下泪，可是他忍住了，他答应自己的姆妈不能够轻易流泪。

男人流血不流泪。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你要坚强，做错事本就要受惩罚，谁了没有办法不犯错。”

“有的人从来不犯错，可是当他犯错时恐怕已经很难挽回。有的人则小错不断大错一次也没有，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姆妈的话听起来总是很有道理，二狗的亲生父母早就不要他了。

二狗是他这个姆妈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收养的。

至于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姆妈很少提及。

“我不要去找他们，我的姆妈就是我的亲妈，就是我的亲爹。就算将来他们回来找我，要与我相认，我也不会同意。”

二狗的态度坚决，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姆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把二狗的身世藏在心底，直到生命的终结。

牢头喊了一声，“等一下！”

二狗只好停住脚步，“头，有什么事吗？”

牢头伸出指头在空碗空盘子间拨弄着，似乎想找出什么东西来。

最后他命令二狗脱衣服。

“脱，一件都不剩。最近出的事实在太奇怪，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二狗的心在跳，他不知道刚才那个犯人偷偷塞给他的那个东西会不会被搜出来。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把它藏在哪里。

当然衣服脱完了，牢头一无所获。

二狗跳动不止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他匆匆穿好衣服，端起食盘缓步离去。

等他快走出门槛时，偷偷望了一眼靠在东首的那个披散头发的老头。

这一点他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牢头弯下腰，在地上又仔细摸索着，看看还有没有遗漏什么。

他不放心得走到每个牢门前，又再次一一查探，连一根枯草都不放过。

就在他转到东首时，他看见了火光，一道人影背对着他，身材高大，铁塔般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