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蝶影

灯下是一把花碟扇。

老人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关七的脸上。

他看事情的角度，的确让关七深感佩服。

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到了老人那年纪，看问题也会如此透彻。

有的人，看到的往往是自己的劣势，可老人家的分析却让他豁然开朗。

“用一秒钟看清事情本质的和用十年弄清真相的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老人指着花蝶扇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把花蝶扇。”

关七认真看了看才回答，他看得出来老人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观察力并不是天生的，可是如果你随时保持，那就能收获不可思议的奇效。”

“是扇子没错。你要看到的却往往不止这点才好。”

“那要怎么做呢？”

“你首先得把它抓起来，然后再仔细打量，无论是人还是事物。”

“看也是一种学问。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个窍门。”

“什么样的窍门呢？”

“弯下腰看，低头看，蹲下去看，趴着看，只要能看出些什么来，你就算像只狗舔新鲜的屎也在所不惜。”

老人的话近乎粗鄙，可是却绝对算得上至理名言。

扇子在灯光下，自然会有影子。

关七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总算有点安慰。

他看出来了一点，这已经足够他受用一辈子。

年轻人的世界和老人的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他们对待发生在自己周边的事情的态度迥异而已。

有的人得到了已经太多，却还是不满足，还要获得更多。

哪知有一天，他将自己原本拥有的也丢失了，才会惋惜顾影自怜。

这无疑是人类的悲哀之一。

悲哀的又何止人类，那些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动物，似乎也没有逃脱灾难。

“这是一幅画。”

落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是一幅画。

上面画的是什么呢？

关七看不清楚，因为那是在是难以辨清。

老人家却说，“看来我还是高看了现在的年轻人，眼力也不见得有我这糟老头子要好多少。”

他摸着胡须，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要笑。

那是装出来的笑吗？

关七知道那明显不是，他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值得笑的事情。

“这是初春狩猎图，画的是某个将军带着新婚妻子外出打猎的事。”

关七听着，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幅又一幅图画，当然最后都与那影子画重叠在一起。

希望，幸福，刺激，这种日子怎么会不让别人羡慕。

“可是事情却有了例外，刺客的来临让所有一切都变了颜色。”

“杀戮本就是种让人悲痛的工具，可偏偏有人放不下它。”

“你如果也像那个将军一样身居高位，就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不在江湖，又由得了自己吗？

关七承认，这种事本就难以抉择。

自古以来，忠君的难以尽孝，守义的又难以两全。

老人放下花碟扇，“我要教给你的也就这么多，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竹屋里也有间客房，关七就睡在那里。

其实，那并不算是真正的客房，只是用一个屏风隔断，也摆了一张床。

又硬又凉的床。

关七从没有睡过竹床，更没有睡过这样的床。

竹节凸起，关七的背脊实在受不了，他只有将手当做枕头才逐渐睡去。

他实在是太疲倦了，赶了那么远的路，还说了那么多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会睡得死死的。

关七忘记了去看老人家睡了没有，只是半夜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老人家。

床上是空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桌上少了那柄花碟扇。

公孙宏从没有如此生气，他不是在生别人的气，而是他自己的。

地上一片狼藉，能够得着的东西，几乎都稀巴烂了。

也只有公孙宏屁股下这把椅子还完好无损。

他坐下去的时候，就听到了马嘶声。

是孙通回来了。

“怎么样？”

公孙宏才问出，就看到了闫老板。

大老板都比较有派头，可是闫老板此刻却连猪狗都不如。

他已经不能够算是个人。

他整个人软得像滩烂泥，扶住他的两个青衣汉子的手只要松开，闫老板就会趴到地上去。

无论怎么叫唤，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就是你的答复？”

公孙宏责声问，那声音里带着愤怒，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都吞下去。

那如野兽般的眼睛里，只有残忍杀意，早已经不是公孙宏本来的模样。

“关七想必已经见到了那个老头，现在我们怎么办？”

公孙宏忽然嘶吼着，“你在问我吗？怎么办？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你现在回来问我怎么办？”

他似乎快要气晕过去，这无疑像是塞了块臭抹布在他的嘴里。

公孙宏原本以为孙通会妥帖办好这样的事，就像之前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有些怀疑孙通在故意给自己难堪。

这样的手下，他用起来怎么会顺手，怎么会放心之后不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没有谁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不等孙通说话，公孙宏才问，“那个老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有没有人在附近盯着他们。”

孙通想也没想立刻说，“有！还不止一个人。”

“我不管你派了多少人去，我要的是结果，满意的结果。”

“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如果在我们手里头砸了，那么不光我还有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好看。”

孙通脸色平静，他似乎算准了公孙宏会如此反应，“放心吧！我想我们至少还能守住最后的防线。”

“根据各种关于那老头的卷宗来看，他的身份武功喜好等资料，我们知之甚少。”

“他不算江湖人，自称是个算命卜卦的，只是给别人出主意，他亲自出手的次数并不多。”

“也许他只是别人假扮的，真实身份另有其人。”

公孙宏点头同意，“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那极有可能是个名气大人。”

俗语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一个人太出名，别人就会像苍蝇般去盯着他。

“目前来看，那个老人依旧静静躲在竹屋里，刚飞回的信鸽也已经把这消息带回。”

“这里与竹屋相隔千里，恐怕你的这新消息已经变得越来越旧，最好别变成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