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世事无常

巷子虽小，人丁兴旺，青砖瓦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霜雪，若是到了晚上定会亮如白昼，虽说天气寒冷，但街上仍有玩耍的孩童，笑着唱他们编的童谣，孟鹤堂喜欢听，孩子的声音最为纯粹。

巷子里挨家挨户已经在门上挂上了红灯笼，虽说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却已经开始筹备，天色逐渐变成了靛蓝色，虽未到晚上却已经点燃了门口的灯笼，红红的火光照亮一方土地。

孟鹤堂等的腿酸，也没见到九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过三载谁又知他会不会变了身形，毕竟九良走的时候，他也只有十四岁而已。

孟鹤堂打算走进去瞧，他怕被周九良发现，却更怕看不到周九良，其实不管结局是否，他心里顶多就是一个遗憾，未能合作一曲的遗憾……

那年金风瑟瑟，金色如霜雪般铺满庭院，戏园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那年孟鹤堂年仅十四岁，小小年纪他的戏已惊动城中大大小小的老板们。

也正是这一年师傅病逝，作为师傅生前好友的徐青便将他接到他的园子里精心培养。

他刚到时一眼就看到了园子里给徐青伴奏的小弦师，他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两岁，稚气未脱却又装作老成的样子，一手三弦弹的极好。

孟鹤堂从他身上体会到了压迫，他一向自诩天才，师兄弟就算比他努力也始终差他半截。

周九良虽说年纪小，却已是徐青必不可少的弦师，反观孟鹤堂也只是比同龄人多些天分罢了。

孟鹤堂从来没想过有人经比他还要聪颖，更没有想到这人比他还要小两岁，对于周九良，一直是孟鹤堂目标，别人的追捧不叫厉害，别人的夸赞不叫厉害，哪怕名扬四海那也不叫厉害，能和九良合作一曲才叫厉害!

孟鹤堂认为徐青是京戏里最出挑的，他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成不成的了，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

而周九良便不同的，以前孟鹤堂一直以为自己的曲配不上他的弦，直到徐青散了戏班子，孟鹤堂回了鸿福班，台下座满堂时，才有了底气。

可当孟鹤堂想要寻周九良时，却不见了踪影……

他这一找就是三年。

天色渐晚，孟鹤堂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他承认他害怕了，他害怕他换来的是拒绝。

世人把他的戏捧上了天!也不及九良一句话。

周九良你是……孟哥?

孟鹤堂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震，僵硬的回头，只见九良在巷口站着，一袭素色长袄，与三年前变化不大。

九良背着背篓，已然是一副擦鞋匠的样貌，看着孟鹤堂的眼神很是诧异。

孟鹤堂看着只觉得难受，像九良此番人的手，就该好好养着，怎能沦为给人擦鞋

孟鹤堂九……良……

周九良尴尬的笑着，仓促而小心，见到故人竟有几分失语

周九良刚刚看孟老板在此……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孟鹤堂欲言又止，眼里尽是心疼，他以为周九良有这门手艺，在怎样过得也不会太差，看到周九良小小年纪看起来比他还成熟，鼻子突然一酸眼泪竟流了出来。

孟鹤堂九良叫孟老板显得生疏了……

抬头看向天空，试图躲避周九良的视线，加以夜色，竟真的没瞧见。

周九良那……孟哥怎的来这了，可是寻人?

童家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不是孟鹤堂这种名人该来的地方。

被周九良一语道破来意，孟鹤堂竟觉得有些心虚

孟鹤堂不……不是……我来办事，路过这里，被这门上的大红灯笼迷了眼，便耽搁了。

周九良眼里点点碎星，难掩惊喜，却又强压情绪点点头

周九良嗯，时间不早了……

孟鹤堂越听越像在赶人，低着头连连答应，话都说不利索

孟鹤堂嗯……嗯……该走了。

孟鹤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了三年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机会。

看着孟鹤堂毫不涂泥带水的离去，本来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他还以为孟鹤堂是来找他的，也是!都三年了。

他可是万众瞩目的人儿，怎会为他而来，若是想来……三年前便来了。

可对于难得一见的孟鹤堂，他心里纵是不舍也不觉该说什么，一切都太突然让他来不及准备

周九良孟哥……

他想挽留，却已然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挽留一个，被红灯笼恍眼而停脚的故人

他从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巧合罢了

他是最底层的擦鞋匠，他是名扬海外的京戏大家，看起来就不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