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相忘(三)

那时候才是大一下学期，她看着古灵精怪，其实很傻，很淘气。她们学校规定的是所有专业在大一时必须要学微积分，她是学新闻的，居然也要学这个。她上初中就数学不好，怕数学怕的头疼。

那天，夏初，外面花团锦簇，大教室里却有些阴，应该站着上微积分的老头子的讲台上，一反常态的站了个年轻人。

有消息灵通者说，这是老头子的新任助教，研一，叫什么不得而知，只听说是姓韩。

很快，他的课堂上就出现了海浪冲刷沙滩似的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他停了下来，:“大家表达的欲望都很强烈。这样吧，正好有一道题，大家来参与一下。”

旁边的陈思会捅捅她，“你刚才听他讲那一题了吗？”

李乐桐摇头。

陈思会一副头疼的样子，“那提问的话，怎么办？”

李乐桐想了想，“如果提问我，我不站起来好了。”

陈思会显然不解，李乐桐悄悄地在本子上写了两个“乐”字。陈思会还是不明白，李乐桐很得意地把两个“乐”字上面分别注上音，陈思会恍然大悟，接着发愁，“那我怎么办呢？”

当听到那个声音准确地叫着李yuè桐，而非李lè桐时，她简直脑火极了，为什么从小到大，无数个陌生人叫错了的名字，他却可以叫对？

那声音已经叫了第三遍，末了还加了一句，“如果再不起来，就算旷课了。”

李乐桐有些恼羞成怒，她站起来，不紧不慢又声音清脆地说“同学，你又不是我的老师，我凭什么回答？”

教室里霎时就安静了。

台上的年轻人脸白了，然后慢慢涨得通红。他望着她，“李乐桐？”

“是我。”

他点点头，“我站在这里，就是你的老师。我下去，就是你的同学。这么解释，你，接受吗？”

她依然倔到底，“你是我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不是我的老师。”

两个人隔着下面的人头对望着。她看见他薄薄的唇抿着，眼睛直盯着她。陈思会在拉她的袖子，她一动不动。

终于，他点点头，“你可以坐下了。”然后转过身，拿起粉笔，一笔一划的给大家讲了刚才那道题。

下了课，陈思会见她精神恍惚，“乐桐，你真是的，何苦顶撞他？回头告你的状，你不就完了？”

李乐桐嘴上依然很硬，“告就告，怎么着了？”

之后所剩不多的课中，有时是助教来上。有时是教授来上，从来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李乐桐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可到最后，全班只有李乐桐的微积分不及格。

她生气了。

要找到韩远径并不难，他总是在图书馆，于是那天在图书馆前的小树林里，她拦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给我不及格？报复我？”她单刀直入。

他看着她，冷冷地说：“你是谁？”

“韩远径，你不要装模作样，敢做不敢当吗？不就是因为我在微积分课上顶了你一句，于是你就怀恨在心，要报复我吗？”

“哦，”他点点头，“李乐桐是吧？不错，微积分的卷子是我替林老师判的，怎么了？”

他突然的转变让他有些发愣，她以为他必会狡辩，没想到这么大方的全承认了。她顿时有些张口结舌。

他便想从旁边走过去。

“韩远径，”她又堵在前面，“补考的卷子，也是你看吗？”

他停下脚步，“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不想被穿两次小鞋，因为我只顶了你一次。”

韩远径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气氛暖和了下来，他推了推眼镜，“如果不想被我穿小鞋那就好好学微积分，数学这东西是有好处的。即便是文科的学生，学学也蛮好，你又不笨，懒是没有好处的。”

她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也跟着说：“韩远径，这样吧，我请你辅导，每次辅导完我请你吃饭，在食堂吃饭好不好？”

韩远径笑了。九月的阳光透过尚且浓密的树叶照了下来。他的笑很温暖，树林里没有其他，连鸟儿也都不在，只有两个人。

于是两个人经常在大食堂吃饭。再往后，吃饭的地方由大食堂变为小食堂。后来是外校，再后来是越来越远。最后一顿饭是三年之前的那个晚上，她还做了他最喜欢的鱼，之后，他没有任何交代的娶了徐葳。

为什么有爱情这么犯贱的东西？

李乐桐出了医院门，外面已经很黑了。她想了想，返身又回了医院。

从药房拿了药，她正要往包里塞，一只手先把那个小瓶子抢了过去，握在手里，看了看，“睡不着？”

李乐桐皱眉，她不声不响的要往前走。

“桐桐!”

李乐桐转过身，表面平静，“说吧，你想干什么？”

李乐桐的镇静让韩远径略有些慌，他有一些局促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好，这可是你说的。”李乐桐毫不迟疑地转过身，继续迈步。

韩远径拉住她，有些低声下气，“小鸟儿。”

这个称呼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怔。“小鸟儿，”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叫她了，又有多长时间这个称呼没从他的嘴边说出来了。

两个人一时有些沉默。李乐桐轻轻的扒开他的手，继续要走。

“桐桐。”韩远径又叫。

李乐桐转过身，“韩远径，你别弄得深情款款的样子。当初，是你离开的我，不是我离开的你。”

韩远径低头“我知道。”

“既然知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找我。”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韩远径抬头望着她，“从我离开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廉耻。”

李乐桐笑了，“韩远径，你会说话了。”她又补充一句，“那又怎么样呢？”

韩远径盯着她的眼睛，“我要把你追回来。”

李乐桐扬了扬手中的包，“那你想听我的答案吗？我告诉你，绝对没有那个可能!”

“桐桐......”

“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李乐桐说：“同样，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然后，她伸出了手，“韩师兄，再见。”

韩远径并没有伸手。他望着那张三年来他日里夜里都想着的脸。

她变了，成熟了，女人了，原来的调皮演化成了一点冷淡，那种利索还是那样。只要决定了，绝不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