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难相忘(一)

把程植推进急救室后，李乐桐浑身都软了，她倒在椅子上。

韩远径却忽然抓起她的右手，把她的衣袖狠狠往上一捋，用力之大，让她的皮肤很疼。

她火了，往后抽手，“韩远径，你干什么？”

他手上的力度很大，掐的她手腕发疼，似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韩远径，你放开，放开！”

韩远径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她胳膊，丝毫不理会她的抗议。

李乐桐用左手过来推，“韩远径，你放手。”又被他抓住，依旧是大力的把袖子捋上去。

“韩远径，我叫你放手！”

眼前一花，左脸一疼，顿时有些头晕眼花，她不由得捂住脸颊。

他暴怒地站在她面前指着她，“谁让你去那里的？”

她也站起来，毫不示弱地说:“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再去我就掐死你！”他的眼睛都红了。

李乐桐梗着脖子，“你管不着！”

“你––”

急救室那边传来一个谴责的女声，“二位，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两个人喘着气互相瞪视着，都不做声，李乐桐的左脸火辣辣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打过自己。

韩远径坐回椅子上，李乐桐扭过身背对着他，靠在墙上。

她的泪怎么都忍不住，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九年了，认识九年了，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再不堪，想起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她恨这个温文尔雅，因为那是伪君子。

如今，伪君子他都不是。她恨，为什么自己的眼神这么差？！原来，他可以动手打自己。原来，九年的感情真的如狗屎。

李乐桐，你是什么眼神？

她想抽打自己的右脸，但是，她没有。

忽然，右手被人拽住，一股力把她向后拉，她禁不住往后倒，“啊”地叫了一声，退了几步，又有一只手接住她的腰，然后把她按住，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唇她并不陌生，三年之前，这是她留恋的景色之一。但今天不一样。他的嘴里多了烟草的气味，呛得她几乎咳嗽起来。而更陌生的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他不见了，而这个吻，似乎是带着占领、狂野、渴望、征服、爆发的愤怒，没有试探，没有请求，只有命令，只有征服，只有必须接受，一刹那，她真的以为那是陌生人。

但是，怎么会？

他是韩远径，她绝不会认错。

恨意涌上心口，当他的舌头再次游过来的时候，她重重地一咬，他停了停，居然不肯放弃，更粗重的吻涌了上来，烟草味混着血腥味，直冲她的脑门。

李乐桐脑了，她顾不得再去捕捉他的舌尖，下力狠咬了下他的唇，他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她的唇也一疼，分不清是谁的血，流进了她的嘴里。

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在第一时间站起来，用袖子擦擦嘴，尽量蔑视的望着他。他却慢慢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轻轻地敷在那流血的伤口上。

“桐桐，别来无恙。”他轻声说。

她转过身，“抱歉，我不想见到你，请你离开。”

“为什么去那里？”

李乐桐转身不回答。

“你以前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他语气重了。

她不吱声，也不回答。虽然她好奇“那里”怎么了，但她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急救室的门开了，有人伸出头，“哪位是患者的家属？”

李乐桐跑过去。

“你是他什么人？”小护士问。

“女朋友。”

“急性胃穿孔，交钱做手术。”

“没生命危险吧？”

小护士看了她一眼，“胃里除了酒就是辣椒，这次送来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下次可不一定。”

李乐桐听出来话外的责怪之意，默默地接过单子。

回来之后 韩远径居然还没走。她不想理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既不想问，也不想骂。

两个人就那样坐着，一直到黎明过去，太阳升起，医院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

一夜没睡，她有些昏昏沉沉，不断地打着瞌睡，头一低，立刻就抬起头。韩远径一直没睡，盯着地面，想着什么。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李乐桐紧走几步上前，程植两眼微闭，表情安详，李乐桐吓了一跳，“大夫，这––”

“睡着了。”

“睡着了？麻醉了吧？”

医生看了她一眼，“局部麻醉，他是睡着了。”

护士补充了一句，“麻醉针一上去，止住了痛，没两分钟，他就睡着了。”

李乐桐忍不住笑了一声，程植，真有你的。

进了病房，李乐桐要坐下，韩远径拉着她，“你不能在这儿。”

“为什么？”

“医院里有护工。”

“韩远径，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生活？”

“你照顾他，不方便。”

李乐桐来火了，“韩远径，你别逼我发火。”

韩远径听而不闻，“我和医院说好了，他们一会儿会派护工来。”

李乐桐忍无可忍，“韩远径，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假模假样的，你是我什么人？”

“男朋友。”

“哈？那徐葳是你什么人？”

“曾经法律上的妻子。”

李乐桐愣了愣，他的意思是......她立刻冷静下来，“抱歉，程植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无论真假，你必须离开他。”

李乐桐忽然笑了，“韩师兄，你这是在关心师妹吗？”

韩远径的脸变的煞白，他的声音却不乱，“即便仅以师兄的身份，我也不能允许你找那样的男朋友。”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允许你去吸毒。”

“什么？笑话。”李乐桐说完，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发疯一样地看自己的胳膊，那间店那么奇怪，原来......

倘若她事先知道那里是做这个的，她一定不会去。

她的表情显然没有逃过韩远径的眼睛，他依然语气淡淡，“既然知道了，以后就别去了。”

“哈，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要是没去过，你怎么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韩远径背过身去，望着窗外，半天才说，“徐葳以前常去。”

一刹那，李乐桐仿佛被石化了。他忽然觉得冷，这不是他认识的韩远径。

他认识的韩远径温文尔雅，话少笑多，偶尔说话，声音也是滴滴的，总是让人感觉很温暖。今天的韩远径，声调也还是不高，但却咄咄逼人。

她突然发现，他其实不认识韩远径。三年之中，她恨她的抛弃，但是今天她忽然觉得，不是他抛弃了她，而是她从来没有走进过他。

徐葳？他曾经法律上的妻子？吸––毒？

他都说的这么淡，仿佛都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推门而入，是护工。她的出现把李乐桐的思绪拉回来，她匆匆的点点头，“对不起，弄错了，这里不需要护工。”

韩远径却说，“就是这里。所有的费用，都将由我来结清。”

李乐桐再一次被激怒了，“韩远径，他是我男朋友，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韩远径的声音平淡无奇，“我不允许你找这样一个男朋友。”

李乐桐听懂了他的意思，她退后一步，“韩远径，认识你九年，我真没有想到你是这么没有廉耻的人。”

韩远径望着她，“三年前，离开你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什么是廉耻。”

护工显然有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桐桐，你应该很清楚，我如果要坚持的事，不可能阻止得了。”

“今天我就不要，你会怎么样？”

“我会以他的名义去检举那家酒吧。”

“你敢！”李乐桐虽然不知道那酒吧的背景，但既然是做那种生意的，显然也不是白混的。

“敢不敢你试试。”

两个人正对峙着，程植忽然不清不楚地说:“吵什么吵，要吵外边去让不让人睡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李乐桐没有再说话，韩远径不做声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