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明白

拍摄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一向一遍过的约瑟夫却频频出错，他原先脸上温和的笑带了些歉意，同队长做了个手势后便看向玛丽，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一同到另一边去讨论相关剧情。

伊索看了许久，心中本就烦躁，现下刚准备出去走走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偏见玛丽带着些许打量意味的眼神投到了自己身上，而后她对约瑟夫点点头后便朝这边走来，手上拿着的是待会要给队长穿上的衣服。

玛丽走到伊索面前，微微屈膝：“卡尔少爷，德拉索恩斯先生方才说其实他是有些怕生的，最后一幕怕是不能正常拍摄，不知我能否请您客串一下？自然，不用拍正脸，只需借位便可。”

下意识瞥了眼约瑟夫的位置，发现他正和饰演队长的演员说着什么，伊索抬眸，沉吟片刻：“怕是不行，安托瓦内特女士，我想您应该也发现了，我同那位先生的身形相差得有些多，这个在播出后可是很容易被观众发现的，对您的影响并不好。”

确实，那个演员虽比伊索矮上半个头，可肩却比伊索还要宽一些，如果伊索就这样上场，必定是一大破绽。玛丽自然知晓，却是丝毫不慌，笑着将衣服递给伊索：“如果卡尔少爷同意参与拍摄最后一幕，我自然有方法让那场景看起来自然些，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边约瑟夫和演员的对话已经结束，正看着这头，伊索垂眸犹豫片刻，还是接过衣服：“好。”

在赶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入侵者后，他们的内部出现了叛徒。

之前所有的细节此刻都被无限放大，又一次的被队友背叛让队长有些发狂，牵动旧伤，那人的理由却算不得无情无义。

——对不起，队长，真的对不起，他们说……说找到了我的父亲，我不是孤儿了，队长，队长，队长，你知道我的感受么，我不是孤儿了，队长，我有家人的，原来我也是有家人的，对不起队长，可是……可是我，我有家人了，所以……对不起，队长……

儿时因为孤儿的身份而被排挤针对的男人流着泪一步步后退，他眼中倒映的是队长方才被自己扯开了缝合线的嘴角和昔日好友麻木的双眼。

他合眼之时，身边子弹其发，耳边的声音却不同他以为的那般是对面如同来自深渊的嘲笑，而是身后一阵阵的尖叫。

蓦然转身，方才得意洋洋的射手们纷纷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你真的以为，这个庄园没了那片玫瑰园就废了么？”

队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僵硬的把头转向一旁，那不久前刚被他一把火烧了的玫瑰园渐渐恢复血一般的颜色。

他张张嘴，察觉到左肩放了一只手，被队长训练出来的反应能力让他第一时间抽出腰间的枪，对准的是队长的心脏。

“砰——”

队长不躲不让，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军绿色的帽衫被鲜血再次加深色调，裂开的嘴扯了扯，竟是笑了：“也好，这样，也好。”

大家对背叛者的处决并非死亡，而是放生——他说过，让你回家——庄园的主人是这样说的。

——如果有机会，哪天我真的帮你找到了你家人，我肯定会送你回去的。

庄园紧闭的大门第一次被从里面拉开，走出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仿佛没了灵魂。

而这边，庄园的主人将手抚摸着那个问他“饿不饿”的少年的嘴角，缓缓低头——初拥的仪式已经做过，宝贝儿，不要再睡下去了。

借位、借位，要的就是虽然没做这件事却有做了这件事的效果，伊索知道摄像机对准的是约瑟夫的背影，于是放心大胆的睁着自己的大眼，和满目深情的“庄园主人”对视。

那眼中的不似作假的怜惜和爱意让伊索的呼吸都为之一顿，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亲王大人在漫长岁月中，是否也曾用这双眼看过别人？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愚蠢，没换的啊，就算有，这双眼现在看的也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双眼合上，伊索抬手，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儿，不免有些手抖，但最终还是准确无误的按在了约瑟夫的后脑勺上。

请容许我放肆片刻，亲王大人。

伊索·卡尔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在玛丽的一声“结束”下中断，他时刻注意着约瑟夫的表情，自然是清楚的看到了亲王大人迅速从戏中脱离，绅士和礼貌中带着点对“侄子”的亲昵，伊索却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却没了之前的半分暧昧，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皆无言的尴尬。

主演们要同拍照留念，艾玛经过伊索旁边时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两人终究还是因时间仓促而擦肩而过。

杀青饭比平日的都要美味，约瑟夫却借口身体不适回了房，伊索将口中的肉咽下，只觉食之无味，艾玛虽然想开导开导，但是无奈好人缘让她被围在中间，被迫听着大家相互间的映象，只能任由明显心情不佳的伊索吃完碗中食物后独自离开。

路过玫瑰园，伊索没想到约瑟夫也在这，脚步转了好几下，还是向约瑟夫走去：“亲王大人真有闲心。”

约瑟夫转头，手机的暖光下，血族亲王手中的玫瑰似乎是失了颜色，他脸上的神情不似对外人的温和，也不同于对伊索时的骄傲霸道，那是一种将自己排除于时空之外的孤寂。

“我之前，可没那么大度，让背叛者活着。”

纯种血族如此说到。

伊索眨眼，垂眸：“杀青了，约瑟夫。”

“是的，玛丽的这个故事结束了。”

“你应该也有一次盛宴。”

这句话以后便是良久的沉默，清楚的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伊索在得不到回应后扯着嘴角，拉下刚才从餐厅出来时戴着的口罩，在心中自嘲——为什么这么心急呢，伊索·卡尔？

转身还未迈出一步，伊索便察觉后背贴上了一没有温度的胸膛，接着，蓝色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两颗，方才还拿着玫瑰花的约瑟夫已经贴上了他，一手从他腋下穿过揽住左肩，一手紧紧揽着他的腰身。

这是一个不可反抗的禁锢方式。

伊索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快了些，手机意外滑落，背面落地，他左手按住自己腰上的手臂呈推，右手却是不可控的反搂住身后那人的脖子，双眼微合：“刚才，最后一幕，我……”

“我明白了。”

獠牙刺入血管，疼痛让伊索倒吸一口凉气，手上的力道却是松了许多，恍惚间脑中回旋着一句话——

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