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风雪之中

　　夜里，剧烈的轰隆声惊醒她和荣华。

　　山上的雪塌下来，村子一夜之间成了埋在冻雪下的废墟，村民们活下来的不足一半。

　　若不是荣华及时抱起她跑出去，她也活不了。

　　程德越有幸捡一回条命，当晚在值夜，防着陌生人混进村子里打探她和荣华的消息。天色微亮，程德越就领着还能动弹的男丁救人。

　　“村长，不好了。”

　　一男丁疾疾跑过来，粮仓埋在雪块中，雪块又凝在一起，等敲敲打打挖出粮食，粮食早就冻坏了。

　　全村还能找到的食物，不够活下来的人吃一顿。

　　几妇人抱着干枯的稻草哭，没有吃的，躲过了雪崩还是会饿死。

　　程德越抹了把绝望的老泪，重新打起精神，领着年轻人做一些简易的长矛，这就上山打猎。

　　荣华把程德越叫到一边，“程老，你留下，打猎的事交给我。”

　　“公…公子。”

　　“找一找能用东西，搭些遮风挡雪的棚子，慕彤拜托你了。”

　　荣华拿过程德越削好的长矛，说是长矛，其实就是一根削尖了的树枝，五六个年轻男子自发跟荣华上山，担负起寻找食物的重任。

　　冉慕彤清理出一些干柴，找到一口还能用的锅，将仅有的粮食熬成一锅粥，大家分着吃，愿一碗粥的温暖能缓一缓村民们心里哀伤与恐惧，就这么一。夜之间，家没了。

　　一村民找到程德越说：“村长，我去最近的府城送信。”

“这……”

程德越看了看一旁的冉慕彤，想到从村子到最近的府城至少要走一个月，程德越才点头同意。

　　冉慕彤没有阻止，她和荣华很快就会继续赶路，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但走之前，她想帮一帮这里村民。

　　荣华两个时辰后回来，一无所获得，昨晚的雪崩吓跑了附近的山兽，他们打不到猎补给。

村民们最后的希望落空，围在一起抹眼泪，一片哀声。

她去捡了把干枯的稻草，她可以……

　　荣华过来握住她的手，“不行。”

　　她瘦得快成皮包骨了，再用她的小仙术让干枯的稻草重新长出绿叶，结出稻米，她的身子肯定吃不消。

　　她又执意：“我会顾着我自己的，你来想办法骗过村长和村民。”

　　“你不能有事。”

　　“嗯。你去外面等一会，我叫你时候你再进来。”

　　她把他推出几块木板歪歪斜斜搭在一起的棚子，往地上铺好雪堆里刨出来布，干枯的稻草放在上面，静待她一口仙气重获新生。

　　差不多够活下来的村民吃上一个月，金黄待收的稻穗堆满四面漏风的棚子，她才停下来。

　　“郎君。”

　　她把荣华叫进棚子，不等荣华跟她编了一套什么样的谎言，就也村民路过棚子，无意间在缝隙里看见堆得老高的稻穗，吃惊大喊，“我的天啊，我在做梦吗！？”

　　这下好了，村民们围过来，全都惊呆了。

　　程德越活了六十多岁，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村子都埋在冰雪下了，怎么可能冒出这么多粮食，之前清理收拾的时候，也没瞧见有一丁半点稻穗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程德越问。

　　荣华代她回答，“许是上苍垂怜，变出这些稻穗救命，我娘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转过身这些稻穗就在面前了。”

　　冉慕彤点头默认，郎君说的是。

村民们又惊又喜又激动，无可言表，就一村民哇一声坐上哭了起来，其他村民就抹起了眼泪，感谢上苍。

“上苍？上苍？？”

程德越不信也得信，村民们一听就跪地上叩谢上苍。

　　冉慕彤有些累，头晕，想换处棚子休息会，荣华扶她出去，她走了没几步晕倒了，吓出荣华一身冷汗。

　　醒来时她在残墙夹角新搭的棚子里，一小堆篝火燃烧着，带来阵阵暖意。

　　地上铺着些衣物，荣华半靠着残墙搂她在怀里，见她醒了，他问她说：“要不要喝点粥？”

　　“我不饿，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

　　“不用带干粮了，也没干粮可带，我们就带些稻草吧，有我在，绝不会饿着你的肚子。”

　　“我想好了。”

　　“什么？”

　　“改去离这里最近的府城，以后都走山路回荣国。”

　　“这样很太危险，还是按你之前的计划，哪里人少我们走哪里。”

　　“听我的。”

荣华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已经决定。

他是不是知道了？

　　她细细看看荣华的眼睛，他又把她的小脸贴进他胸口，似有什么话要说，程德越捧着一个煮鸡蛋跑来，打断了荣华的话。

　　“公子，给。”

　　程德越把煮鸡蛋递给荣华，只有这一个，废墟里挖出来的，刚刚煮熟，趁热给少夫人吃最好。

　　荣华接过煮鸡蛋，程德越就先退下了。

　　这个鸡蛋太珍贵，她舍不得吃，荣华喂给她的时候，她推还给他说：“我不想吃，你吃吧，别总说我瘦了，你还不是一样。”

　　“我不饿。”

　　“我也不饿。”

　　“听话，娘子。”

　　“听话，郎君。”

　　“吃不下也要为我们的孩子吃一点。”

　　他果然知道了。

　　她窝在他胸口乖乖地一动不动，猜得到他肯定生气，气她瞒着他，他喂她吃鸡刷，她也不敢不吃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小小声问。

　　“刚才，程老给你把脉的时候。”

　　程德越没有正经学过医术，村子里的人病了，又都是程德越在治，几十年下来，程德越摸出一套经验，把完她的脉就告诉他，她应该是有身孕了。

　　他一直以为她跟着他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身体不支，月事才没有来。

　　没敢想是她有孩子了。

　　“我们继续走荒山野岭好不好？”她仗着有孩子跟他重新商量，“我知道我怀着孩子会更辛苦，但我们的行踪没有暴露才能顺利回到荣国。”

　　“就顺着村外的山路走。”

　　“不行，要不然这个孩子我就不要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迎上她坚定的目光，看着她泛白小脸，荣华僵持不过三秒就无奈妥协了，想生气又生不起来，换成是他，他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程德越挖出牛皮袋，第二天早晨，冉慕彤留下一大半肉干给村民们，多带上几根稻草，就和荣华告辞了。

　　天空下起大雪，他把程德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把破伞给她，她撑伞遮雪，他背她走。

　　“我瘦一点还是挺好的，背起来没那么沉，对吧。”

　　“我喜欢你胖一点。”

　　“为什以？”

　　“瘦很了全是骨头，硌得慌。”

　　“嫌弃就不要天天晚上都想挨着我。”

　　“终有一天会嫌弃你的。”

　　“不是吧，我随口一句话你就经不起考验？”

　　“嗯。”

　　“我掐死你！！”

　　她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掐他的脖子，看似很凶，又在咯咯地笑，“你给我等着，回了皇都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不要找个避风的地方，现在就给你收拾？”

　　“想得美，快点走，驾！”

　　“遵命，我的娘子，没有嫌弃你之前，郎君我心甘情愿为你一人当牛做马。”

　　“本娘子命令你，天黑前必须找到一处山洞，还要有新鲜的野味吃。”

　　“是。”

　　他加快脚步，迎着风雪背着她在雪地上跑，滴水成冰的荒山里，心却格外的暖，格外的惬意，真的就像活着只为彼此，整个世界也只有彼此，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在一起哭。

　　她问他：“我们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荣唯。”

　　“不换一个。”

　　“不换，过两年你再给我添一个，就叫荣依。”

　　“绒衣？”　　

　　“荣，依。”

　　相依相偎的依。

　　冉慕彤不中用地又想哭了，就在他后背上蹭蹭，不让眼泪流下来，只把心里最想告诉他的一句话，在他耳边说给他一个人听。

　　“郎君，我想给你生很多很多个孩子。”

　　他还是那句话，“一儿一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