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认罪

　　提起手臂上的伤口，碧柔轻轻甩开沐秋的手，起身之后以背影相对，“小、正宫，请、回吧。”

　　“行，既然默贵妃唤我一声小正宫，我就接了这个称呼。”

　　沐秋轻轻一哼，坐到碧柔刚才的位置上，拿起火石和火镰点燃了蜡烛，然后盘起手臂，一副反客为主的小模样，“默贵妃，我既然入主慈宁宫了，也有资格自称一声本宫，本宫现在问你，胳膊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碧柔依然不望着沐秋，轻轻走到窗阁前，柔柔的推开窗子，看着月下的残雪。

　　“本宫知道默贵妃嗓音不便，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默贵妃不愿意回答，本宫也懒得猜，只能说一说惩罚。”

　　沐秋轻轻一哼，盯着碧柔的背影，“一宫贵妃，手臂染血，这是下人失职又无能，本宫决定将默贵妃的内廷总管，也就是小德子，乱棍打出皇城，是死是活全看天命，默贵妃觉得这个惩罚公道吗？”

　　灵音落下，碧柔烈烈回眸，吧可置信的望着沐秋，脸色渐渐苍白。

　　“默贵妃，还不说吗？”

　　沐秋赫然起身，踏向门外，“本宫这就去拿双龙宝杖，为默贵妃不明不白的伤口报仇！”

　　“小、正宫！”

　　终于在走到门口时，碧柔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躲着沐秋的目光，“万岁、一天、不来，我就、划一道、印记，和别人、无关。”

　　“哦——本宫听懂了，默贵妃是用伤痕记住皇帝的冷落。”

　　沐秋冷冷一笑，走到碧柔眼前，“请默贵妃挽起袖子，让本宫数一数，皇帝一共多少天没来过。”

　　碧柔轻轻退了一步，将双手藏在身后，依然不敢对视沐秋的双眼。

　　“默贵妃，你不敢。”

　　沐秋轻轻一笑，微微蹙起眉头，“因为你双臂布满了伤痕，如果一条一条数下去，至少能数到你进皇城之前。”

　　碧柔望着圆月渐渐被阴云缠绕，夜色里飘着漫漫绒雪，一片一片落在心尖，凝成不能消融的冰霜。

　　“所以，默贵妃，你的伤痕并不是用来记住皇帝的冷落。”

　　沐秋浅浅低下眉目，苦涩的一笑，走到碧柔身旁，“这些伤痕，是楚碧柔思念风沐秋留下的，不是划在双臂上的，而是镌刻在心头。”

　　眼泪随着话音落下，碧柔半侧旋身，将一半的身影淹没在月影中，只为了不让沐秋看见泪水，可以冷硬的说一句，“不、是。”

　　“碧柔，你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怕你忍不住承认了。”

　　沐秋轻轻勾起碧柔的手，泪水映在月色里，滴在青砖上摔碎，“碧柔，谁不曾做过错事，我也有过一场错爱，可是我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而看不起自己，更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而将你推走，这样会对你太残忍了。”

　　碧柔咽下泪水，轻轻抽回手，又躲开一步，将身影全都浸没在月影中。

　　“碧柔，你现在对我就很残忍，可是你却比我更心痛，这是何苦呢？”

　　沐秋轻轻一叹，转身到内阁床头柜里取了药膏，然后回来拖着碧柔的手坐下，轻轻挽起袖子，柔柔的为碧柔上药。

　　每每涂抹好一道伤口，沐秋就捧起碧柔的手臂轻轻吹一吹，直到药膏沁入肌肤，才开始涂抹下一处伤痕。

　　“碧柔，你真的是又很好又很坏的姐姐。”

　　沐秋轻轻咬着嘴唇，戚戚说着心里话，“你肯为我拿起菜刀拼命，却为自己拿起剪刀自残，你每次都笑着对我说你过得很好，可是荣华殿里发生过什么，你一个字也不和我说。”

　　碧柔始终低着眉目，像没有灵魂的石头，任由沐秋摆布，听着沐秋的灵音缓缓流入耳畔，“碧柔，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烦恼、心碎、开心、难过，都会向彼此倾诉，我们从什么时候学会遮掩的？”

　　沐秋凄然的叹了一口气，继续为碧柔轻轻的涂抹伤口，“碧柔，我知道命运对你不公平，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争取公道的办法有一万种，杀人是最蠢的一种。”

　　“蠢，却有用。”

　　碧柔终于抬起眼睛，凝视着沐秋的双眸，“沐、秋，我没有、双龙宝杖，我只能、靠自己、保护、我的孩子。”

　　“碧柔，我去大理寺擂鼓撞钟滚钉板时，没有双龙宝杖，我在城墙下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时，也没有双龙宝杖，可是我依然保护了心爱的人，依然送小九姐回了家乡。”

　　沐秋沉沉叹了一口气，不敢将话说的太重，捧起碧柔的胳膊柔柔的吹一吹，“顾七强、赵梨芳、白无求、秀贵妃、周玉海，对于这些恶人我不说半个不字，可是，碧柔，是不是做过错事的人都是其罪该死，如果这么说，我没能保护好苏盈盈，我也该死。”

　　叹息过后，一片静寂。

　　许久以后，沐秋望着碧柔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碧柔，你将大梨树砍伤的那么重，可是大梨树活过来了，春天依旧会开出美丽的花，你的梦想从来没有枯萎过，只是你将梦想淡忘了。”

　　回忆起大梨树下的歌声，回忆起初进皇城第一夜的梦想，两位姑娘不约而同的流下眼泪。

　　或许一句梦想从未枯萎，触动了碧柔最软弱的心尖，碧柔的珠泪断了线，“沐、秋，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你相信我，碧柔！”

　　沐秋放下药膏，一下子扑进碧柔的怀抱里，“碧柔，我们一同向皇帝和皇后认错，承担错杀的罪则，我不惜从慈宁宫搬回罪孚营，也会保住你的性命，然后我们光明正大的活着，再也问心无愧！”

　　怜音落下，沐秋执起碧柔的手，目光如此真挚，感动得让人心碎，“碧柔，你愿意给我一个为你提起菜刀的机会吗？”

　　相视许久以后，碧柔猛然将沐秋抱在怀里，下巴垫在肩头，狠狠闭上眼睛，立下不变的承诺，“沐、秋，我认罪，以后、光明正大、的活着，再也、问心无愧。”

　　两个姑娘相拥而泣，感动的冷冷月光也蓦然间变得温暖，柔柔的披洒在肩头。

　　许久以后，两个姑娘为彼此擦着泪水，泪痕还未干的时候，又蓦然破涕为笑，真如两个疯子。

　　沐秋拿起药膏，继续为碧柔涂抹着伤痕，俏皮的自言自语，“听说双龙宝杖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一次还没用过，如果这次能让我抖抖威风，想一想还挺过瘾的呢。”

　　碧柔听到沐秋这样说，立即按住沐秋的小手，苍白的摇摇头。

　　沐秋读懂了碧柔的意思，立即骄傲的扬起眉梢，“碧柔，我陪你一同向皇帝和皇后认罪，可不是为了送你去死，所以无论皇帝和皇后斥责你什么，你就安安静静的别说话，留我一个人张牙舞爪就行了。”

　　“沐、秋，可是、我不……”

　　“不行，这是你刚才亲口答应我的，这一次让我为你提起菜刀拼命，你不许认罪求死，为了你的儿子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沐秋轻轻叹息，苦涩的一笑，“碧柔，我懂你，你既然敢认罪，我笃定迄今为止你杀的人都是有罪的，只不过是有人罪不该死，你犯了滥用私刑和纵刑过度的罪，这两项罪名不轻，可是绝对能够保命，更何况你还有我，实在不行我就再滚一次钉板，再告一次皇帝。”

　　骄傲的话音落下，碧柔浅浅低下眉目，深深点头，“沐、秋，生死、我都认，我们、光明正大、的活着。”

　　“碧柔，等我给你涂好药膏，先借你的胭脂化一化妆，然后我们一起去慈宁宫，带上双龙宝杖去找皇后认罪，就算是用不上双龙宝杖，拿在手里也好看。”

　　两位姑娘相视婉儿一笑，碧柔终于又如往日一样绽放着俏皮的笑容，“沐、秋，点满、蜡烛。”

　　寝殿里，点燃了数不清的蜡烛，像星星，像姑娘的眼睛。

　　两位姑娘在摇曳的烛火下，映衬的更加美丽无双。

　　涂抹到最后一条伤疤时，圆月还未褪去，飘雪更加温柔。

　　沐秋捧着碧柔的手臂轻轻吹着药膏，隐隐听到外堂有人推开门，转过眼睛去望一望，见到小白霜提着食盒进了寝殿。

　　小白霜脸色苍白，眼睛猩红，似乎有一百年没有睡过觉，进了寝殿以后咧开嘴愣愣的一笑，“小正宫，娘娘，我来送吃的。”

　　“天还没亮呢，这么早？”

　　沐秋放好碧柔的衣袖，羞涩的笑一笑，“碧柔，最近我挺能睡懒觉的，你平时都这样早起吗？”

　　碧柔蹙着眉头，轻轻摇摇头，疑惑的望着小白霜，“小、德子，在哪？”

　　“我是娘娘的陪侍宫女，我来给娘娘送早膳。”

　　小白霜的笑容很诡异，眼睛在两位姑娘身上来回扫过，然后放下食盒打开盖子，端出一大碗热粥，“小正宫，你看看这碗粥怎么样，我熬了整整一夜。”

　　热粥冒着蒸蒸热气，飘散着一点怪异的味道，沐秋提起鼻子闻一闻，立即轻轻摇摇头，“你往粥里加香油了吗？”

　　沐秋疑惑的走向粥碗，仅有两步之遥时，小白霜突然将手探进滚烫的热粥里，抓起一把尖刀，狠狠刺向沐秋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