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逆贼

　　碧柔的院子不大，房屋也很简单，曾经在秀贵妃的阁楼里，皇帝赏赐了许多珍贵器物，可是碧柔仅仅带来了白裙。

　　此刻，一袭白裙伴皇袍，碧柔在身后为皇帝揉着额头，听着皇帝的阴沉抱怨，“一个蛮夷之地的公主，竟敢公然顶撞朕，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提到杀字，碧柔急忙从额头揉到眉心，用力舒展皇帝拧在一起的眉头，希望能放下一些杀气。

　　皇帝沉沉的一声叹息，言语之间既有恨也有怜，“朕将文武俊侯当做皇子来疼爱，文武俊侯也背叛朕！”

　　碧柔无奈的摸一摸皇帝的脸，改做揉一揉肩头，希望能让皇帝少一些戾气，多一点祥和。

　　皇帝叹息几次之后，回身抓住碧柔的时候，抬起真挚的双眸，“小哑女，有朝一日，你会背叛朕吗？”

　　碧柔低眉婉儿一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按一按皇帝的心口，又指一指自己的心口。

　　皇帝大概明白了碧柔的意思，深深点点头，随后又想起糟心的事，狠狠拧紧眉头，似乎立下誓言，“辽国公主毁约退亲，在皇城里哭丧闹灵，朕绝对不能轻饶！”

　　碧柔轻轻拍一拍皇帝的肩膀，随后去找来纸笔，落下一行娟秀的小字，“责罚公主，两国失和。”

　　皇帝狠狠点头，满嘴皆是无奈，“朕正因为想到这一点，今天才没有打人，可是现在辽国公主不嫁，文武俊侯不娶，朕不能放任公主回辽国，又不能惩治公主，真是两难。”

　　碧柔也悠悠叹一口气，似乎也愁皇帝之所愁，侧头想了一想之后，再写一行字，“认作女儿，留在中原。”

　　这行字递到皇帝眼下时，皇帝微微一愣，随即冷冷一笑，“小哑女，你没见到辽国公主张扬跋扈的模样，堂堂中原怎能认这种野蛮女人作公主？”

　　碧柔无奈的撇一撇嘴，轻轻放下纸笔，继续为皇帝推拿。

　　过了一会儿之后，眉心渐渐舒展，皇帝停住了碧柔的手，“朕口渴了。”

　　碧柔轻轻屈膝，立即去提壶倒水，却惹来皇帝满心不悦，“这间小院没有规矩吗，怎么能由你来沏茶？”

　　急忙斟了茶水，递到皇帝眼下，碧柔轻巧的拈起一枚铃铛，婉儿一笑之后晃一晃。

　　铃铛叮咚脆响，立即听见小德子先是轻轻叩响门扉，然后才猫着腰走进来，轻轻跪在门前，“小德子拜见万岁和默小主，祝愿万岁和默小主福寿安康。”

　　皇帝见到碧柔手里的铃铛，立即牵过来晃一晃，“这个小玩意儿挺有趣的，可惜是个铜的，朕会命令司礼监挑选最好的工匠，做一只金铃送过来。”

　　碧柔急忙对皇帝摆摆手，将铃铛牵回手里，轻轻合在掌心里，似乎已经心满意足。

　　皇帝无奈的叹一口气，牵着碧柔的手时，轻轻皱着眉头，“小哑女，你先前的赏赐都留在秀贵妃宫里，如今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让朕该怎么疼你？”

　　小德子依然匍匐在地上，虽然不敢抬起头，却勇敢的说一句，“万岁，默小主每天思念万岁，常常以泪洗面，只愿万岁抽暇来小院子里看一看默小主。”

　　听到这句话，皇帝喜乐的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光，“小哑女，你真的为朕以泪洗面吗？”

　　碧柔轻轻撇嘴，侧过身去，以半束背影相对，又温柔又俏皮，真是惹人怜爱。

　　小德子又是哀哀的一声叹息，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万岁，默小主今天早晨只用了半碗粥，中午只用了一盏茶，这都是因为思念成疾，如果再这样思念下去，默小主会……会撑不住的。”

　　说到最后半句时，小德子已经哽咽了，也许是真的心疼，此刻狠狠的磕肿额头，“万岁，小德子没有照顾好默小主，请万岁责罚吧。”

　　皇帝听到这番话，喜乐的笑容立即消失，双手抓住碧柔的肩头，将碧柔的侧影扳回来，“小哑女，你真是……难怪朕见到你时，竟然觉得你瘦了，你不吃不喝，是在惩罚朕吗？”

　　碧柔向皇帝摇摇头，然后又踏到小德子眼前，委屈的跺跺脚，似乎有一点点埋怨。

　　小德子深深的叹一口气，慢慢抬起头，“默小主就算要惩罚小德子，小德子也不能瞒着万岁。”

　　皇帝望着小德子，轻轻点点头，“小德子，你做的很对，朕和默嫔人都不会罚你，你是默嫔人亲自挑选的随行太监，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辜负默嫔人的一番信任。”

　　小德子磕了响头，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小德子一定忠心耿耿，敢为默小主赴滔倒火。”

　　皇帝悠悠几步，牵起碧柔的手，宠爱的笑一笑，“你是朕的心尖尖，谁敢让你赴汤蹈火？”

　　碧柔轻轻缩回手，将一双嫩葱小手藏进袖子里，扭捏的一转身，留下无尽风情。

　　皇帝看一看小德子，又看一看满堂简居，好像想起什么，眼神立即疑惑，“小德子，这间小院的陪侍宫女呢？”

　　小德子刚要回话，碧柔立即匆匆追过来拦住小德子，抓起皇帝的一只手，温婉的一笑摇摇头。

　　皇帝蓦然瞪大眼睛，微微一愣，“小哑女，摇头是什么意思？”

　　碧柔指一指窗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走路的姿势。

　　皇帝轻轻皱着眉头，“你的意思，你派陪侍宫女出去了？”

　　碧柔立即点头一笑，对皇帝竖起大拇指。

　　皇帝看着碧柔的眼睛，见到恍惚和躲避，立即有点将信将疑，于是揽着碧柔的腰，双眼直视小德子，“小德子，陪侍宫女去哪了？”

　　小德子倒吸一口冷气，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碧柔想推着皇帝回内堂，却被皇帝抓住双手。

　　龙颜不悦，冷阴飘飘，“小德子，你忠心于默嫔人，这是对的，但是欺君是死罪，朕再问你一次，陪侍宫女去哪儿了？”

　　皇帝问话，不敢不答，小德子只能紧紧低着眉目，声音越来越轻，“在……在睡，睡午觉。”

　　碧柔轻轻抚一抚皇帝的心口，婉儿一笑，刚想比划什么，又被皇帝制住双手，这一次的话语犹如一束冷风，“朕去探望陪侍宫女。”

　　话音落下，皇帝抓着碧柔的手踏出房门，直接追向工事房，小德子紧紧跟在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喘。

　　入冬以来，小白霜几乎天天都睡午觉，一觉睡到黄昏，然后到秀贵妃的宫里用更可口的晚膳，说一说今天碧柔都做了些什么事，这种日子简直比公主的生活都舒服。

　　一般而言，皇帝到嫔人的院子里，仅仅是在晚上而已，后宫里的嫔人多不胜数，自从碧柔搬进这间小院，皇帝还一次也没来过。

　　小白霜以为碧柔只是被皇帝遗忘的女子，却不知道最近皇帝为了辽国公主和文武俊侯心烦。

　　或许一切都是天注定，今天萧灵儿哭丧闹灵惹了皇帝怒火中烧，所以皇帝下午就来了，似乎唯独见到碧柔，才会让心情好一点。

　　小白霜睡得正浓，突然觉得有人在耳畔呼唤，“小白霜，小白霜。”

　　这明明是小德子的声音，却为什么不叫姐姐了？

　　小白霜随手挥过去，没有睁开眼睛，懒懒的嘟囔着，“小德子，给姐姐倒一杯茶。”

　　小德子压低声头，再次呼唤，“小白霜，快点起来接驾。”

　　“接驾？”小白霜揉揉眼睛，轻轻一哼，“就是一个嫔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揉好眼睛以后，微微睁开时，见到一袭龙袍，还有烈烈双眸。

　　龙袍？龙袍！

　　皇帝！是皇帝！

　　小白霜感觉在这一瞬间，心都停跳了，整个人从床沿拍到地面上，鼻子也破了，还摔掉一颗牙。

　　这个时候吓得心惊胆战，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拼命的磕着头。

　　皇帝看着小白霜发丝凌乱，满嘴鲜血，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刻没有半句废话，“侍卫！拖出去斩了！”

　　圣旨刚刚落下，立即冲进了大内侍卫，一把抓住小白霜的头发，拖着就要向外走。

　　碧柔立即挣脱了皇帝的手，横的一步拦住大内侍卫，转过眼眸时泪流满面，凄凄跪在皇帝脚下，狠狠的磕头。

　　皇帝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提起碧柔，心疼的揉着碧柔的额头，冷冷的一声怒斥，“这种逆贼，不能留下！”

　　碧柔挣不脱皇帝的钳制，只能苦苦的摇摇头，眼泪顺腮而流。

　　皇帝受了辽国公主的气，现在正在火头上，就算碧柔哭泣也不留情面，唇角一声怒喝，“斩！”

　　侍卫拖着小白霜出了门，门外传来小白霜凄厉的求救声，碧柔急忙给小德子眼色，示意小德子去拦一拦，随后泪眸凄凄，从唇角里流出艰涩如刺的嘶哑声音，“万，岁，开恩。”

　　这一刻，皇帝惊呆了，屏住呼吸，愣了好久。

　　小德子听到碧柔的声音，一下崩出眼泪，又喜悦又悲痛，“默小主，你能说话！你能说话！”

　　碧柔轻轻挣脱皇帝的手，软软的跪在脚下，忍着钻心疼痛，再求一次，“万，岁，开，恩。”

　　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声音，只是一丝气息，却也用尽了碧柔的所有力气。

　　皇帝看着脚下的碧柔，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胸膛里翻腾着无尽的心痛。

　　小德子横抹着泪水，重重的磕头，随即爬起来就追向门外，先让侍卫刀下留人。

　　皇帝轻轻蹲下，柔柔抬起碧柔的脸，“小哑女，你的嗓子。”

　　碧柔凄苦的一笑，指一指自己的咽喉，“每，个字，疼。”

　　皇帝心疼的抓着碧柔的手，竟然有点红了眼眶，“既然疼，你还为逆贼求情，不值得！”

　　“我，这里，杀人，万岁，会不开，心。”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额头已经疼出冷汗，碧柔抚着自己的咽喉，一直喘着粗气。

　　“朕懂了，你为了让朕开心，要将这间院子变成不杀之地。”

　　皇帝深深叹一口气，柔柔的为碧柔揉着咽喉，终于狠狠点头，“朕不杀了，朕以后会疼你一千倍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