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喜酒

　　萧灵儿骂沐秋是傻瓜，是疯子，自己又何尝不是？

　　战马从文武俊侯府又回到皇城，马蹄踏碎青石砖，也如同踏在心头。

　　现在，御膳房里的风沐秋准备熬死自己，俊侯府里的云无心迎着冷风望雪，如果彼此见到彼此，又会是怎样一场伤悲？

　　萧灵儿追回御膳房的时候，沐秋早就已经呈递了喜宴菜单，司礼监批复以后，按照惯例，还要做出一桌用以核准。

　　沐秋得到通报，降下冷冷青阶，再次见到寒风凌冽的萧灵儿，无奈又苍白的叹一口气，还没打过招呼就说着送客词，“灵儿公主殿下，我真的很忙。”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萧灵儿一声冷笑，路过沐秋，率先踏上石阶，进了云雨阁。

　　沐秋无奈的仰天叹一口气，随后追到萧灵儿身旁，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见到了萧灵儿一双冰冷的眼眸，“风沐秋，婚礼是我的，我来尝尝婚宴，戴戴首饰，试试嫁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吧？”

　　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反驳，新娘子出嫁之前，想亲眼见到一切都顺利，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沐秋明白，萧灵儿来者不善，没那么容易就赶走，索性认命吧，于是低下眉目轻轻回答，“司礼监大人已经核准了婚宴菜单，我现在制作婚宴，晚上灵儿公主殿下就能尝到。”

　　“我知道了。”萧灵儿扬起眉头，斜斜的望着沐秋，“首饰什么时候做？嫁衣什么时候缝？”

　　“今夜灵儿公主殿下品尝婚宴时，我会绘制好首饰图谱，连夜呈给司礼监，由司礼监挑选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

　　回答过首饰以后，沐秋微微一笑，“呈递首饰图谱以后，我立即绘制嫁衣图案，黎明之前一定能画好。”

　　两个问题都回答过了，沐秋无奈的再次向萧灵儿屈膝行礼，“如果灵儿公主殿下执意不回藩夷殿，就请灵儿公主殿下到我的寝房休息，做好婚宴以后，我会立即去请灵儿公主殿下。”

　　“风沐秋，这场婚礼我是新娘，我要亲眼看着你做每一道菜，绘每一张图，缝每一针线。”

　　萧灵儿的每个字都霸气，每个字都不容拒绝，“风沐秋，从此刻开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没办法，公主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小小厨娘无力反抗，沐秋只能在萧灵儿的烁烁目光下，起火做着婚宴菜肴。

　　婚宴菜单上为辽国宾客设计了两道大菜，烤全羊排和脆皮乳猪，这两道都是费心费力又费时的菜肴。

　　辽国的烤羊排和新疆的烤全羊不同，更像是蒙古国烤全羊，要用幽红的炭火，耐心的烤制。

　　一边烤制一边撒上调料入味，要不断的在炭火上翻转羊排，考较的是手艺和耐性。

　　烤羊排是用明火烤制，脆皮乳猪又不一样，需要用到暗火和明火交替而行。

　　选一只十斤左右的乳猪，去除内脏洗刷干净，纵着劈裂脊骨，却不能破皮，在膛里涂满香料，至少要腌制两个时辰。

　　用竹架子撑在膛内，将腌制好的乳猪定型，然后调好糖水，均匀的刷在乳猪皮上，这才能吊入深炉里烤制。

　　烤制时要用八方文火，火候一定要精良，稍微小一些则糖色不够红亮，稍微大一些则乳猪皮会焦黑难看。

　　在吊炉中慢慢焙过一个时辰以后，乳猪已经渐渐变红，已然能够闻到诱人香气了。

　　取出乳猪以后，还要慢慢等着凉透，然后才能架到明火上烤制。

　　此刻的乳猪，肥油几乎已经被烤熬尽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脆皮，在明火上一边烤制时，还要一边刷上素油，除了让猪皮更亮一些，还会让猪皮更脆。

　　这一步虽然是最后一步，却是能否成功的关键，如同烤羊排一样，除了考较手艺，还要考较耐性。

　　沐秋一直坐在炭火旁，慢慢转烤着乳猪，幽红的炭火仿若云无心曾经的灼灼目色，让人戚戚心碎。

　　此时已经渐入深夜，这一天也许就算过去了，六天以后，清冷的少年就是萧灵儿的新郎。

　　婚礼时，一定英俊无双。

　　不知不觉之间，也许是因为受了烟熏，沐秋轻轻滴下泪水，用指尖悄悄抹去以后，独自凄然一笑。

　　既然说着绝情话时无怨无悔，现在又何必矫揉造作，这样的自己真够讨厌，实在惹人可笑。

　　星月凄凄时，一桌婚宴终于做成了，沐秋急忙要将宴席装入餐车，立即送到司礼监去核准，却被萧灵儿横出一步拦着，“风沐秋，我是新娘，我说了算！”

　　说过这句话以后，萧灵儿大刀阔马的坐下，娇喝出一声不能拒绝的命令，“风沐秋，陪我喝酒！”

　　沐秋急忙给云雨阁的值夜师哥使了眼色，师哥立即会意小师妹的意思，悄悄溜出了门阁，直接奔向总督事寝房，希望总督事能将司礼监的官员请到云雨阁。

　　萧灵儿提起刀，抓住一根羊排，立即切下来品尝。

　　经过细心熏烤的羊肉，即有烟熏的香气，也有烤制的鲜味儿。

　　配上极品的波斯胡椒，还有火红的辣椒粗粉，进入口中，火辣辣的烫人，咬上一口，肉汁饱满，瞬间满口留香。

　　滑入喉咙以后，余味无穷，就算萧灵儿是辽国尊贵的公主，吃过无数次烤羊排，却没有这一口能如此刻骨铭心。

　　“风沐秋，婚宴当天，我要羊排更辣一些。”

　　萧灵儿甩下一身命令，削了一片脆皮乳猪，蘸足了酸甜酱料，一下子塞入口中。

　　猪皮脆爽，肉质滑嫩，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就算不喜欢吃肥肉的人，一旦尝到这样的脆皮乳猪，一定会停不下口。

　　萧灵儿微微蹙起眉头，斜斜望一眼沐秋，问出心底疑惑，“风沐秋，猪肉有一种奇特的香气，你用了什么调料？”

　　“用了女儿红。”沐秋凄然一笑，说了女儿红的由来，“中原人家如果生下女儿，爹爹就会酿造女儿红，深深埋在地下，等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用来宴请宾客，我在腌制乳猪的时候加入女儿红，希望灵儿公主殿下能入乡随俗，今后与文武俊侯和和美美。”

　　萧灵儿听着沐秋说话，又削下一块猪肉，这一次没有蘸酱料，直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在肉香之中发现淡淡酒香。

　　“风沐秋，我和绣花枕头一定会和和美美，不需要你操心。”

　　尝过两道辽国大菜之后，萧灵儿再次冷眸如冰，轻轻扬起眉梢，“风沐秋，婚礼宴席煮什么酒？”

　　沐秋回身，奉上一坛煮好的酒，轻轻斟了半碗，捧递到萧灵儿手边，“我用蜜饯梅子煮了竹叶青，竹如少年，梅似红颜，祝愿佳偶天成。”

　　萧灵儿饮了酒，果然有酒香、蜜香、果香、竹香融洽在一起，煮得恰到好处，酒浆温润适喉。

　　“风沐秋，这是我和绣花枕头的喜酒，我希望你陪我喝。”

　　萧灵儿抓起酒坛，也为沐秋斟了满满一碗，高傲的扬起眉梢。

　　沐秋微微蹙着眉头，无奈的满面愁容，不得不软软的请求，“灵儿公主殿下，我还要绘制首饰图谱，还要缝制婚服嫁衣，不宜饮酒。”

　　萧灵儿冷冷一笑，将酒碗推到沐秋眼下，一字不说，只用如雾如霜的眼眸盯着沐秋。

　　沐秋心里凄然苦涩，不得不柔柔的伸出手，探向满满的一碗酒。

　　或者是奇缘巧合，或者是老天可怜，恰逢此刻，总督事请来了司礼监官员，一步踏入阁子，笑得满脸春风，“秋小妹，刚进院子就闻到香味儿了，今夜大家有口福，一定要不醉……”

　　喜乐的话说到一半时，见到了辽国公主镇堂而坐，吓得总督事退后三步，扶着门框才能站稳，急忙向萧灵儿拱手施礼，“不知公主殿下亲临御膳房，实在……”

　　沐秋急忙迎到总督事和司礼监官员身前，匆匆屈膝行礼，“婚宴已经备好，请大人核准，婢女还有其他事务要忙碌，请恕不能奉陪。”

　　说过别词以后，沐秋立即迈出门阁，要匆匆赶回寝房。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听到萧灵儿重重拍响桌子，吓得总督事和司礼监官员全都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沐秋无奈的叹一口气，轻轻回眸时，见到萧灵儿端起酒碗，目色深幽的望着沐秋，“风沐秋，这是我和云无心的喜酒，你不祝福我们吗？”

　　祝福，当然要祝福，两国和亲，侯爷公主，俊男美女，佳偶天成，怎么敢不祝福？

　　沐秋低下眉目，走回萧灵儿身旁，轻轻捧起酒碗，随着眼泪一饮而尽。

　　“风沐秋，好事成双。”萧灵儿再次抓起酒坛，满满斟了两碗酒，一碗递给沐秋，一碗留给自己。

　　沐秋轻轻摇头，心里一片苍茫，连苦涩的笑容也挤不出，唯有捧起酒碗，软软的求一句，“灵儿公主殿下，这是今夜最后一碗酒，可以吗？”

　　“不可以。”

　　萧灵儿回答得很干脆，喝酒也很干脆，扬起手时酒碗已空。

　　沐秋没有饮酒，更是放下酒碗，凄然的问一句，“我究竟喝多少酒，才会让灵儿公主殿下放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