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蛮牛

　　辽国的营帐和中原有很大不同，这里处处都是兽皮，甚至有许多酒杯也是兽骨制成的。

　　沐秋独自留在辽阵里，住进了一间小小营帐，小的只能坐下两个人。

　　星月初升的时候，狼主一步跨进沐秋的营帐里，沐秋立即拔出无双至尊，紧紧守护住自己。

　　狼主送来一盘肉骨头和一壶酒，坐下以后用手抓起一块肉骨头，沉沉的一声笑，“小娃娃，收起你的玩具吧，我如果真想对你动手，你挡得住我吗？”

　　沐秋知道挡不住，却绝对不能输掉气势，心里就算卷起寒风，红唇却要扬着笑容，“也许挡不住，也许能刺中一次，事情没有发生，谁也不能预料结局。”

　　狼主撕咬一块肉，喝了一口酒，对沐秋扬起浓眉，“小娃娃，这是蒙古国的手把肉，尝一尝。”

　　沐秋看着盘中肉，不屑地轻轻笑一笑，“这也许是蒙古国的羊，却不能称作是手把肉。”

　　狼主看看眼前的羊肉，又抬头看看角落里的沐秋，轻轻扬起浓眉，“小娃娃，什么样的肉才能称作是手把肉？”

　　“用冷水慢煮肥瘦相间的新鲜羊骨，水即将初沸时就要浇冷水镇住，永远不能让汤水沸腾。”

　　手把肉是蒙古国宴请宾客的主要大菜，沐秋却简简单单就能说出其中关隘，“上成的手把肉是肥肉全熟，瘦肉仅有九分熟，要用小刀割下来，沾着蒙古国的韭花酱食用才最美味。”

　　说完这一套之后，沐秋盯着狼主的眼睛高傲的一笑，“狼主手里的肉是用盐水煮熟的，已经过了火候，又干又柴又咸，没有肉的鲜味儿和软嫩，这么粗糙的肉，入不了我的口。”

　　狼主又撕咬了一块肉，反复嚼过吞咽之后，哈哈一笑，“小娃娃说的没错，的确有点塞牙。”

　　沐秋始终没有放下无双至尊，心里也有一万分的警觉，不奢望能刺杀狼主成功，但只要能划出一道伤，就不枉留在敌营一场。

　　经过沐秋这么一说，狼主吃肉时也觉得不那么香了，索性放下了肉骨头，喝了一大口酒，深深看着沐秋，“小娃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文武俊侯的老婆。”

　　“狼主有细作给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沐秋冷冷一哼，扬起骄傲的笑容，“狼主敢保证在你的军营里，没有我们中原的细作吗？”

　　狼主又笑了，越看眼前的小姑娘越觉得有意思，笑过以后，说了一句还算很英雄的话，“我听说文武俊侯文武双全，十岁就能斩虎杀狼，我故意放他回去，就是为了和他较量一场，看看谁才是天地间的真英雄！”

　　这句话挺英雄豪迈的，却惹来沐秋冷冷一声笑，“其实不用较量，狼主已经输了。”

　　狼主拧着浓眉，目色烈烈，死死盯着沐秋，“为什么！”

　　“真英雄是心怀天下苍生的，绝不会跑到别人的国土上，残杀别人的母亲、妻子和女儿，这是懦夫的行径。”沐秋也盯着狼主的眼睛，目光里毫无惧色，“这场战争，无论狼主是输还是赢，注定是一个没有胆量的懦夫！”

　　“小娃娃，我纵横几十年，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狼主捏扁了银壶，掀翻了羊肉，狠狠攥紧拳头，“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只能证明我的话是对的，狼主依然是懦夫。”

　　沐秋攥着无双至尊的手心已经渗出汗珠了，随时等着生命终结的那一瞬间，目光里是无比的坚强和骄傲。

　　狼主盯着沐秋许久，说了一番让沐秋低下眉目的言词，“辽国每年给中原贺岁进贡，我们的孩子吃草根啃树皮，却要给你们送去成千上万的猪羊，我们的孩子住在漏风漏雨的房子里，却要给你们送去最上等的木料，我们的孩子穿着破衣烂衫，却要给你们送去最好的蚕丝，我们的孩子娶不上老婆，却要给你们送去数不清的美女！”

　　说过这番话，狼主的目光里闪动着泪光和深深憎恨，暴怒一声质问沐秋，“小娃娃！如果凭你的模样生在辽国，早就送给中原的贵族享乐了，谁是懦夫！谁是英雄！”

　　狼主的质问声音震荡在沐秋的心头，刚才那一番话，是沐秋从来没想到过的。

　　原来抢夺他人妻女的，不仅是辽国人，还有中原人。

　　这些话已经刺痛了沐秋的心，可是还没有完，狼主又说了一件事情。

　　“柳一笑的爹娘是普普通通的辽国商人，只因为娘长得漂亮，在经商途中被中原军官霸占了，还杀了柳一笑的爹，娘也自杀死了。

　　柳一笑几岁就要从军报仇，萧太后赐了自己的姓给柳一笑，派遣柳一笑蛰伏在中原。

　　柳一笑自断一条手臂换来你们公主和驸马的性命。

　　在你们看来柳一笑是叛贼，在我们看来柳一笑敢报父母大仇，就是英雄！”

　　这一番话，又提到了九公主和九驸马，惹人心伤。

　　沐秋第一次知道了柳一笑的遭遇，本来对他恨之入骨，现在竟然也心生同情。

　　这是一生都活在仇恨里的人，爹娘被夺去生命，却要在仇人的国家里生活，不能有自己的名字，不能有自己的悲伤，也许不曾有过一天的快乐。

　　柳一笑生命太沉重了，死亡那一刻，也许才是一生中最快乐的瞬间。

　　沐秋回忆起初入皇城时受到的那些欺负，此刻和柳一笑的遭遇相比，简直就是福气。

　　不知不觉之间，悲伤涌上心头，雾气蒙了双眼，攥着无双至尊的手也有些颤抖。

　　沐秋轻轻吸去眼泪，竟然敢走近狼主一步，“狼主撤军吧，我去求文武俊侯，让文武俊侯求皇帝，减免辽国的朝贡。”

　　“撤军？”狼主深深拧着眉目，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随着冷冷一笑，“小娃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狼主，这一仗无论是输是赢，两国只会再多无数个柳一笑。”沐秋又近一步，甚至收起了无双至尊，“如果狼主撤军，我给狼主做全羊宴席。”

　　这句话逗得狼主更是哈哈大笑，“小娃娃想用一桌酒席，换来大辽不战而退，也实在太天真了。”

　　“狼主如果不撤军，一定要打这一仗，就请放我回去吧。”沐秋轻轻看着狼主，一滴眼泪滑落唇角，“我回去求求文武俊侯，要以破阵为主，尽量不要杀人。”

　　“真是笑话！”狼主赫然起身，高大的像一座巨塔，狠狠盯着沐秋，“我的大阵固若金汤，中原军输定了！”

　　“不是的，狼主，真的不是的。”沐秋轻轻摇头，知道说了狼主也会不相信，可还是要说出口，“这座阵法里有太多的疏漏，是抵挡不住文武俊侯的。”

　　狼主重重一哼，扬起下巴，“小娃娃，你不用替文武俊侯吹牛，就像你刚才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谁也不知道结局。”

　　“狼主若是不相信我，我随随便便画几个阵图，就比狼主的阵法更高明。”沐秋望着狼主，软软的求着，“借给我纸笔，我证明给狼主看。”

　　狼主目光冰寒，唇角一丝冷笑，“小娃娃，你虽然聪明，却动摇不了我的军心。”

　　沐秋句句话说的都是实情，狼主却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也并不奇怪，营账中的两个人，本来就是敌人。

　　“如果狼主不能放我回去，可以让我给文武俊侯写一封书信吗？”沐秋知道现在所有的语言都苍白，只能一句一句的去试探，“这封信狼主可以看，我只是想劝中原军少杀人。”

　　沐秋的话狼主一句也听不进去，没有答应任何要求，只留下冷如冬风的命令，“小娃娃，闯阵之日，你坐在我身边，我让你亲眼看到边城全军覆灭！”

　　狼主一步踏到帐外，对守卫下了命令，“调两个大丫头过来看着小娃娃，不许出一点差错，我要留着小娃娃给我做全羊庆功宴！”

　　边城里所有的先锋官都在忙碌着，打猎，买牛，熬油，割草，扎稻草人。

　　两国交战，先锋官却在忙碌，这种事情，听上去真是怪异。

　　可是再怪异要去做，因为这些事情是文武俊侯的军令。

　　军官和士兵们已经渐渐有了满腹牢骚，以为文武俊侯主持战局以后，就可以破阵杀敌，却没想到竟然在折腾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方大寿快马加鞭地搜罗了周围的城镇，将公牛买回来了，整整八百头。

　　这些日子钱不遇也扎好了成千上万的稻草人，都穿了辽兵的军服。

　　云无心命令方大寿将公牛圈好，只许喂清水，不许喂一点草料。

　　饿了三天以后，公牛的眼睛都红了，纷纷用犄角撞着圈栏。

　　今天清晨，云无心命令钱不遇，将稻草人按照辽兵的阵形排好，随后又命令方大寿带着公牛，来到阵形之前。

　　公牛们见到了成千上万穿着溜冰军服的稻草人，起初没有动，估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无心走到一个稻草人身前，猛地一下撕开军服，露出了军服下面的草料，饿了几天的公牛们像发了疯一样的冲过去，用犄角顶破稻草人的军服，痛快地吃上了一顿饱饭。

　　直到这一刻，方大寿和钱不遇才恍然大悟，愣愣的望着云无心，“蛮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