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兮看了他一眼,缓缓在下手位置坐了下来。
皇帝不由双眸一眯。
在宫中饮宴之时,无论是皇后还是嫔妃,都会坐在他的手边上,一来以示亲近,二来方便服侍他,从来没有人像顾盼兮这样,坐的距离他十万八千里,恨不得坐到屋子外头去。
从这一件事上看,这姑娘对自己依旧充满防备。
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点一点瓦解她的戒备,总有一日,这骄傲的姑娘会低下她的头颅,匍匐于他的脚下,祈求垂怜。
皇帝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伸手拿起筷子来,夹了一筷子鱼递到顾盼兮碗里:“你最喜欢吃的松鼠鱼,吃吧。”
顾盼兮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多谢陛下。”
皇帝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吃饭,目光之中有欣赏之色,美人就是美人,无论行走卧睡,都是风情。
行了一天的路,中午也没吃什么,此时看着顾盼兮吃饭,他也有了胃口。
饭后,下人将东西撤走,皇帝命人搬来他的那些厚厚一大摞的奏章,打算熬夜处理公务。
顾盼兮不好留下,却也不好就此走开,很是有些左右为难。
“盼兮,你是个才名在外的女子,过来帮朕研磨,可以么?”这时候,皇帝开口。
“啊?研磨?”顾盼兮一愣,随即心中涌上无限狂喜。
能在皇帝处理公务的时候,近身服侍,就有可能不小心看到他的奏章内容,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边关打仗的奏章……
那样,她就能知道李景珽在边关的消息了。
“是,陛下。”她压抑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慢慢走过来。
皇帝微微一笑,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般,低头看起了奏章。
顾盼兮站在桌子旁,慢慢的研磨。
“盼兮,你在顾家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消遣?”皇帝问。
顾盼兮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也没干什么,平日里不是去太师府陪着思兰姐姐绣花,便是在屋里看书,偶尔也随着祖母出府走动走动。”
“你没有母亲?”皇帝挑眉。
“我娘亲在我十岁上就去世了。”顾盼兮眸子黯了黯:“之后我都是祖母管教。父亲没有再续弦。”
“这样说来,你父亲永定侯也算是个痴心的好男人。”皇帝赞叹道。
提起父亲,顾盼兮目光里涌上一丝深深的怀念,与敬佩之情,她点点头,道:“是啊,父亲很好,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
永定侯死在边关,尸首都没有找到,至今顾家的祖坟里,与母亲合葬的,只有父亲往日里穿过的一件旧袍子。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皇帝造成的。
也可以说,是他的失察导致。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皇帝叹息一声,放下奏章,看着她道:“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学着往前看,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多谢陛下宽慰,盼兮不胜感激。”顾盼兮伸手擦了一把眼睛,道。
皇帝默默的拿出一条帕子,递了过来:“用这个好了。”
“这使不得。”顾盼兮连连摇头。
皇帝贴身的东西,她如何能动?
“给你就拿着。”皇帝皱了一下眉头。
顾盼兮生怕她一怒之下,收回了让她明日回宫的话,只得忍着心中嫌恶,伸手接了过来:“多谢陛下。”
“你别站着了,坐下来吧。”皇帝看了她一眼,道。
顾盼兮低头看了看,见皇帝旁边有一把凳子,如果她坐下,那就是坐在皇帝身边了。
她没有动,脸上笑容也有些僵硬:“陛下,还是算了,墨已研磨好,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说完,微微一屈膝,行了礼便打算退下。
“等一下!”皇帝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胳膊,轻轻往后一带。
顾盼兮趔趄了一下,一下摔到了皇帝怀里面。
四目相对,她从皇帝含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
下一刻,她便拼命的扑腾着站起了身,一下退的远远的。
“陛下,这不合规矩!”她脸色惨白的道。
皇帝有些惋惜的收回手,仿佛手上还有顾盼兮身上残余的香味,他盯着顾盼兮的眼睛,慢条斯理道:“你说什么?”
“我……”顾盼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眼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与皇帝的关系,发生这样的事,除了自认倒霉,她还能说什么?
“行了,你去那边榻上坐着,让烟儿给你找几本书看,”皇帝缓缓道:“长夜漫漫,一个人看奏折实在无聊,你若是不愿意陪朕,就先回去睡觉吧,朕不强留。”
顾盼兮站在那儿,内心十分犹豫。
走?还是留?
若是此时离开,她还都没有探到边关的军报,没有得到李景珽的消息,又岂能就这样甘心离开?
回去皇宫之后再慢慢打听么?不成,宫里人多眼杂,她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恐怕比在这里还要艰难许多。
顾盼兮咬咬牙,决定了,留!
“陛下既然这样说,那我留下。”她没有丝毫扭捏,面色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便走到一旁榻上坐下,叫烟儿拿几本书来。
“是,小姐。”烟儿在门口应了,当即转身退下。
皇帝从奏章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接着忙碌了。
顾盼兮努力让自己镇定,同时飞快的想着法子如何靠近皇帝,先前的设想已经没用,她必须重新想个法子出来。
但很可惜,无论她怎样去想,都没有办法能够正常的靠近那儿,除非她不要脸面,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如同后宫那些女人一样讨好皇帝,那还可以。
可是这样的事,顾盼兮不屑去做。
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恶心。
“小姐,书找来了。”烟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盼兮抬起头,见她捧着书走过来,心中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接了书道:“陛下忙了这半天,应该渴了,你去沏一壶热茶来。”
烟儿不疑有他,立刻答应:“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儿,热茶来了。
顾盼兮伸手从烟儿手中接过托盘,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带微笑走到皇帝身边,亲自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陛下,喝一口暖暖身子。”
皇帝看着眼前那双捧着茶杯的纤纤玉手,白嫩如同美玉。
“好。”
他勾了勾唇,伸手接过茶杯。
却似有似无的,轻轻碰触了那白玉般的手指。
果然下一刻,顾盼兮白皙的脸庞上顿时露出一丝红晕与羞恼,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皇帝顿时冷笑出声,在他面前做戏,简直是太天真。
他捧了茶正要喝,忽然顾盼兮哎呀一声,一个趔趄往前一摔,正好碰掉了皇帝手里的杯子。
热茶立刻倾洒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袖。
“哎呀!都是我的错!”顾盼兮立刻站稳身子,满脸震惊羞愧的道:“陛下的衣裳湿了,烟儿,快!快去准备新的!”、
皇帝本想发火,不知道为何,听了她的声音却又有些想笑。
他干脆放下手,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看着顾盼兮打算如何演下去。
顾盼兮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边指挥着烟儿替皇帝取来衣裳更换,一边蹲下来去捡掉在地上的碎瓷片。
“你别弄了,仔细伤了手,叫下人来清理吧。”皇帝说道。
“不,陛下,您要赶紧进里屋更衣,这天寒地冻的,您要是生病了,可是举国动荡。”顾盼兮神情严肃,一边说,一边催促烟儿进去服侍皇帝。
“你弄脏了朕的衣裳,要换,也是你来换吧。”皇帝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