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晚膳并不是很丰盛，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荤菜也只有一个排骨莲藕汤。
下人们将饭菜摆上桌以后，便识相的退了下去。
顾明夹了一块排骨在碧云碗里，带着歉意的说道：“不知道你要来，就没有吩咐下人做其他的菜。”
顾明素来不喜欢晚上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顾府的晚膳一般都是十分简单。
“将军哪里的话！”碧云笑了笑说道：“碧云本是卑贱之身，这些食物，对于碧云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顾明闻言，夹着菜的手微微一愣。
然后抬头看着碧云说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碧云就是碧云，是这城中安归茶铺的老板娘，不是什么卑贱之身。”
碧云抬头看着顾明，眼睛亮晶晶的，似是有泪。
曾经是顾明给了她第二次的生命，也是顾明将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如今，也是他在教自己彻底的同过去告别。
这样一个男人，她又怎能不爱呢？
“好了！”顾明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别发愣了，赶紧吃饭吧，等吃好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嗯！”
碧云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想，如果自己是华月的话，那顾明一定会亲自送她回去的吧。
可惜自己不是，就算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也改变不了她卑贱的出身，她永远也比不上华月。
“其实……”吃到一半，碧云突然抬头看着戴着面具的顾明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戴着面具的，我觉得那条疤痕，一点也不丑陋，真的，真的！”
似乎是害怕顾明不相信她，她连着说了两次真的。
顾明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已经习惯戴着面具了，在谁面前都一样。”
当初在战场上，面对的都是大老爷们儿，也自然不害怕会吓着别人。
后来回了京中，京中有太多妇女儿童，他怕一个不小心，便吓到了哪家媳妇儿或是孩子，便终日以面具示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戴着面具的日子。
若是突然将面具取下来，他甚至有些不习惯。
碧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站起来伸手去将顾明的面具拿了下来。
一瞬间，顾明有些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去，背对的碧云问道：“碧云，你干什么？”
“将军……”碧云将面具放了下来，走过去盯着顾明的脸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哪怕你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你也并不丑陋。善良的人，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好看的。”
然后伸手将顾明挡在面前的头发撩到了耳后去，用手摸着他的脸颊说道：“在碧云眼里，您永远都是当初那个英俊将军！”
碧云说着，竟开始哽咽了起来。
“碧云……”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顾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伸手推开碧云，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碧云闻言，朝后推了几步，然后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对着顾明笑道：“瞧我，一激动就失了分寸，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刚刚，那句“喜欢你”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可是她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她想，或许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办法同顾明说出那句喜欢。
“没事儿！”顾明理了理衣衫，并未拿过一旁的面具，而是再次坐了下来，对着碧云说道：“咱们接着吃吧。”
碧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十分快，她已经没有再继续吃下去了的心情了。于是她摇了摇头，对着顾明道：
“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将军慢用，碧云便先告退了。”
说后，便转身跑了出去。
“哎，哎……”
顾明追了出来，却发现她已经跑出老远去了。
“这丫头……”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身旁的下人招手道：“阿财，去追上云姑娘，确定将她平安送回家以后再回来。”
“是！”
阿财闻言，连忙追了上去。
“云姑娘，云姑娘！”
碧云听见有人在叫她，回过头去，便看见阿财正在朝自己跑来。
“阿财？”她转过头去看着阿财，张嘴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将军要我来的。”阿财看着碧云，笑得一脸的暧昧，说道：“云姑娘啊，你说，是不是再过些日子，我就得叫你夫人了！”
“你瞎说什么呢？”碧云转过身去打了阿财一下，张嘴说道：“我和你家公子，真的什么都没有。”
“哼！”阿财哼了一声说道：“我可没说姑娘你和我家公子有什么，只是我家公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像对你这样。”
“从来没有？”
碧云转过头去看着阿财，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华月呢？难道顾明待华月还不如待自己这般好？
“嗯！”阿财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家公子这些年，不是读书便是习武，连姑娘都没接触到几个，更不要说像对待姑娘你这般对待别人了。”
碧云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犹豫了片刻，她终于按捺不住的朝着阿财问道：“那……华月呢？”
“华月？”
阿财看着碧云，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嗯！”碧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家公子，与华月公主的关系如何？”
“还能如何？”阿财有些无所谓的说道：“异国公主与本国大将军，除了公事来往以外，并无其他交集。对了，云姑娘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碧云摇了摇头，回答道：“就是听闻华月公主在京中时，顾将军曾去过几次使馆。”
“哦！”阿财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城中百姓的嘴可真碎啊，我家公子的确曾去过使馆几次，可都是因为公事而去的，想不到竟传成了这番模样。”
“不不不！”碧云知道阿财是误会了，连忙说道：“城中百姓没有胡说，只是因为我是南疆人士，所以才会问起华月公主的。
毕竟将军这么好，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对别人特别关照。”
“哦！这样啊！”阿财没有怀疑碧云，只是接着说道：“除了云姑娘你以外，我还真没见到将军对谁特别关照过。”
“好吧！”
碧云点了点头，没再将那个话题继续下去。
看来，华月与顾明那段，定是十分隐秘。否则，又怎么会连顾明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呢？
当初两人定是爱的十分辛苦吧，以至于华月走了这么久，顾明都未曾将她忘却。其实碧云心里清楚，顾明当初之所以会放她走，与华月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因为华月的话，或许从一开始，顾明就不会收留自己。
“好了！”阿财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碧云的思路，他站在原地对碧云说道：“既然姑娘已经到了，那阿财便先回府去了。”
碧云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茶铺子面前。
她连忙转身朝着阿财行了一个礼，张嘴说道：“今日，谢谢你了，还要麻烦你回去，代我同你家公子道一声谢。”
“姑娘放心！”阿财朝着碧云点了点头道：“姑娘的话，阿财一定会带到的。”
说完，便转身朝着顾府的方向走了去。
第二日早朝上，处理完政事后，赵彦檀才对着底下的大臣说道：
“今日是中秋佳节，按照往年的习俗，今日晚间，众大人理应进宫参宴的。但今年由于特殊缘故，故取消中秋晚宴。”
众大臣闻言，皆议论纷纷，甚至有胆大的大臣站出来说道：“中秋众大臣进宫参宴是中原历代传下来的规矩吗，今年又怎能轻易取消呢？”
那大臣脸色不是很好，分明就是对赵彦檀的做法不满。
赵彦檀倒是不在意，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往年的中秋晚宴，先由皇后娘娘提前准备，再由皇上亲自主持大局。
今年，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娘娘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请问贺大人，今年这中秋晚会，究竟该如何举行？”
言下之意就是，连重要的人都不出席了，那他们一群人举行一个所谓的中秋晚宴，又有什么意思呢，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贺大人闻言，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朝着赵彦檀说道：
“话虽是这样说，可总不能将该有的规矩给丢了。依臣之见啊，这中秋晚宴，理应如期举行。不能因为有些人能力不够，便丢了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习俗。”
贺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彦檀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发怒。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贺大人说道：
“贺大人的意思是，不论如何，这中秋晚宴都该如期举行，哪怕只是走个形式？”
“正是！”
贺大人以为是赵彦檀开始松口了，便点了点头。
“荒唐！”没想到赵彦檀竟站了起来，朝着贺大人吼道：
“皇兄清醒时，最厌恶的便是有人走形式主义。如今皇兄不省人事，难道贺大人您要本王去做皇兄最讨厌的事吗？”
“这……”
贺大人闻言，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原本以为赵彦檀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没想到也是个难搞的。
“还有人有异议吗？”
赵彦檀见状，朝着底下的人问道。
众人闻言，皆摇了摇头，唯有何大人站出来朝着赵彦檀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一旁的顾明闻言，不禁微微一愣，生怕何大人会趁着赵彦则昏迷借机废了顾凌。毕竟，当初这朝中最喜欢找顾凌麻烦的，便是何大人了。
“皇后娘娘一切都好！”
赵彦檀看也不看何大人一眼，虽然这个何大人的风评还不错，但赵彦檀却并不喜欢他。
“可是老臣听闻，皇后娘娘之所以对众人闭门不见，是因为容王您将她软禁起来了。”
何大人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人都有些骚动。众人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没有谁敢张口说一句话。
“何大人！”赵彦檀转头盯着何大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身为朝中大臣，竟会相信这民间的传闻，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赵彦檀语气间，皆是讽刺之意。
“哼！”何大人冷哼了一声，朝着赵彦檀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容王殿下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民间又怎会又那样的传闻呢？”
“哈哈哈哈！”赵彦檀闻言，竟开始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才朝着何大人说道：“何大人还真是高估本王了，纵使现在皇兄昏迷，本王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动皇后娘娘。
毕竟皇后娘娘是余家女，身后不仅仅有顾将军，还有整个余家，就算再给本王十个胆子，本王也不敢动皇后娘娘啊。”
“这谁又说的准呢？”何大人不依不饶的说道：“人心隔肚皮，说不定容王殿下您还真有那个胆子！”
顾凌离京的事，余泽轩虽然不知道，但是顾明却是知道的。
在顾凌离京的前一晚，绿水曾经来过顾府，告诉他顾凌要离宫的事情。并让他平时多帮衬着赵彦檀，免得让朝中的某些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想到此处，顾明站了出来说道：
“何大人怕是多疑了，本将军回京那一日，皇后娘娘曾来城门口与本将军见了面。
那时候皇后娘娘便告诉本将军，说是等再过些日子，她就会安心在未央宫中礼佛，不见任何人。
皇后娘娘向来说到做到，故本将军相信，容王殿下定是没有做那些不该做的事。”
顾明此话一出，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接着便有一个又一个的大臣站出来说道：“臣相信容王殿下！”
何大人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袖子，便转身离开了朝堂。
赵彦檀见状，朝着底下的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先这样吧！”
江州，绿水与顾凌正坐在房间中喝着茶水，吃着月饼。
顾凌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抬头对着绿水说道：
“这月饼啊，还是家中的好吃。你还记得吗？去年的这个时候啊，我用菊花给阿则熬了一锅菊花粥，他吃的可开心了。”
“嗯！”绿水点了点头，说道：“夫人的手艺，自然是做什么都好吃的，所以老爷也十分爱吃您做的菜。”
“是啊！”顾凌感叹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今晚我应该与阿则一同参宴，然后一同赏月的。”
顾凌说着，转头老向窗外，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夫人！”绿水有些犹豫的问道：“您是不是又想老爷了？”
“嗯！”顾凌点了点头，说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啊，也不知道，老爷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又瘦了？”
自从赵彦则昏迷后，便吃不下任何的东西。只能看着一些药水维持生命，故越来越瘦。
如果找不到能够让他醒来的药，那他迟早会因为营养不良而离开这个世界。
绿水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顾凌道：“有青山和余大人在，老爷一定会等着夫人您回去的。”
“但愿吧！”
顾凌站起来，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轻声对绿水道：“明日，咱们便出发去下一座池城吧！”
“好！”绿水点了点头附和道：“在江州待了这么多日子，也是时候去下一座池城了。”
下一座池城又会是怎样呢？她们又是否能在那里找到好大夫呢？如果找不到，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顾凌只觉得自己的头十分痛。痛到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她朝着绿水挥了挥手，说道：“绿水，扶我去床上休息休息吧。”
京中，下了朝后的顾明并没有回顾府，而是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一束菊花，径直的朝着城外走了去。
他要去看华月，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有勇气去看华月了。
华月的墓就在城郊的乱葬岗旁边，当时两国战争一触即发，华月能葬在中原的地界内，已是赵彦则的仁慈。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南疆使臣没有时间将她风光大葬，就连墓，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块碑，碑上除了写着“华月之墓”四个大字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的一座墓，底下葬的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公主。
听说华节在南疆为华月风光大葬，挖了墓，立了碑，可到底只是个衣冠冢而已。华月没有回南疆，她永远的躺在了中原冰冷的土地里。
她在中原无亲无故的，碧云为不知道她的墓地所在，自然没有人来祭拜她。故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墓旁边便已经长了许多的杂草。
顾明将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旁边后，便拔出剑来，开始为华月清理杂草。
她生前是那样一个高贵的人，死后也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墓杂草丛生。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顾明才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就干净。他将剑插在一旁，走过去站在华月的墓前，盯着墓碑上那四个大字，不自觉的湿了眼眶。
良久，他才伸手擦了擦眼泪，张嘴说道：“华月，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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