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那一年，他七十岁，她七十二岁。

　　一天她独自出门，忽然脑袋一沉，就晕在了街边的路上。他火急火燎带她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她右脑长了个瘤子。他托遍了熟人关系，找到了最好的医生执刀手术。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他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如坐针毡。

　　“医生，怎么样了？”他一看见有白大褂出来，就立刻凑上去询问。

　　“你别问，先在外面等着。”白大褂好像很冷漠的样子，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在第七个小时五分二十一秒的时候，一堆白大褂推着她出来了。他因为等了太久，腿脚甚至有些麻木。他踉踉跄跄冲到她跟前，看到她仍平稳地吸着氧气，这才放心下来。

　　“手术很成功。”其中一个白大褂说。

　　“医生，谢谢您，谢谢……”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一个劲地感谢。

　　回了病房，他撑着脑袋死死盯住床上的人儿，生怕一个松懈她就会被死神偷走一般。桌上的手表指针滴滴答答叫嚣着闯到第二天，他也在无声守护中迎接朝阳的到来。

　　大概是这一天的傍晚，她才睁开眼。他激动地弹起，恨不能把这个消息昭告天下。她朝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好的很，他赶忙握住她没有插着针管的那只手，轻轻坐到她的身边。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还说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他还说你可以长命百岁呢。”他笑眯眯地说着，嘴角都乐到了耳根。

　　她因为带着氧气罩没法讲话，只能频频点头，她也对着他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他抚摸着她那只布满褶皱的手，心下叹息时光匆匆。虽然他们已经携手将近五十年，可是五十年怎够衡量他们的爱呢？就算是一万年，一亿年，也衡量不来。

　　又住了七八天，她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许，可以倚靠东西勉强坐着，也可以吃点稀饭等软绵的食物。他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顿饭时做好一碗小米粥放到她跟前，强迫她一口一口吃完。她以前总是“欺负”他，现在她病了，他终于可以趁机“教训”她一番。

　　“你这没吃完啊？”他瞅了一眼碗，发现里面还有剩余。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我总觉得这几天的量格外多。”她皱眉着头，表示不想吃了。

　　“一顿一碗，怎么会变多呢？别找那些理由，你前几天还能吃完一碗，现在怎么退化了？吃饱才能好得快，来来来，就一口了，吃完哈。”他一边劝一边憋笑，把碗端到她的嘴边，她“哼”了一声后，还是喝了下去。

　　此后几天，还是一顿一碗，但是她总觉得稀饭越来越多，每次都会吃到肚撑，她又不相信他会什么魔法，可以让稀饭增加，只认为是自己饭量减小了。

　　“我真的吃不动了！”她抱怨说。

　　他听了以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瞅见他“獐头鼠目”的“嘴脸”，突然明白他一直在耍她。原来呀，他为了让她多吃饭，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只大一点的碗，还强迫她必须吃完，她的饭量也在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下变得越来越大，当然，力气也越来越大，很快他又要“打”不过她了。

　　一碗稀饭，也是无言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