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深不知处，静室。

往事入心譬如昨日，纵然岁月流转，世事沧桑，于你有关又怎会被记忆尘封......

月朗星稀那个拿着天子笑翻墙的少年......，我总说你“无聊”是因心中惊动，如此顽劣之人怎会看一眼就无法回避！

暮溪山屠戮玄武命悬一线，我说“你既没那个意思，就不要去撩拨，没说出的便是，你既撩拨了我，就不要再撩拨别人。

夷陵归来，你笑意中尽显森然，眼底在无惜日光彩，我说“跟我回姑苏”不是怕你修习鬼道戕害众生，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助你修习。

我只问过你为何弃了剑道，改修他途，却从未想过因何如此！你轻佻淡然，不谈你受过的伤，你重情重义，金丹也能轻易割舍！

滂沱大雨，你问我离哪本经？叛何方道？孰强孰弱，孰黑孰白？我知无法说服于你，亦不能阻你，看你远去，只能一人淋雨，独自落泪，前尘往事，终成过眼云烟，我知，此一别，便是山高路远相见无期！

不夜天，你被天下人讨伐，你最敬重的师姐，死在了你的面前，你绝望的看着这个满是不堪的世间，讽刺的笑着，像不屑，像对这群自诩正义之人天大的嘲弄，看着你万念俱灰的跳下悬崖，我才知你的内心早已寸草不生......

我有悔，不夜天没能和你站在一起，那个想带回去藏起来的人，终究还是没能护住。

我想问，你痛吗？如果痛，该有多痛？直到三百戒鞭加身，同样烙印印于胸前，你最爱的天子笑入口，我才知，原来是这样深入骨髓的痛，原来是这样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痛。

重伤三年，在去谷底，却是连森森白骨也没有了！

将阿苑养于身侧，藏着你最爱的天子笑，走遍了云梦的所有莲塘，看着兔子越来越多，摸仿着你的字迹......

以忘机琴为媒，哀哀十三载，天地闻吾声！

我才知，原来，你是我这寡淡人生中洒下的唯一的光。

......

”蓝湛，你不走了吗？“，半年前，听到魏无羡问出这句话时，指甲生生嵌入手心之中，他希望这一世的魏婴潇洒自在，他深知一向爱自由，不喜拘束的魏婴并不喜云深不知处这四千条家规的地方，既无法同行，又如何挽留？

二个月前蓝启仁找他谈话，兄长因金光瑶之事心神俱伤，以无力于任何宗族事物，蓝氏家主及仙督之位将由他来接任，蓝忘机未做多想，义无反顾的接下了这仙督之位，一是全了他们誓死追寻的誓言！还仙门百家一片太平，二是可站在权力的最高处，掌控天下，护他此生周全。

......

一盏清茗，一炉檀香，蓝忘机端做在案桌前，低头凝视着桌上的一方信笺，“魏公子今日已到云梦边界”，短短几字，却瞧了近半个时辰，眸中露出心之所向的柔光，玉指轻扬，抚于琴面，一曲”忘羡“，汩汩韵味，琴音如诉，念你成疾，万物是你。

蓝曦臣立于静室的院前，听着这美妙灵动琴音从静室流泻而出。

他是知道这十六年他与魏公子生死之离是如何过来的。

三百戒鞭奄奄一息，形销骨立，虽然身体一日一日的康复，可神采却一日一日的暗淡下去，实为思过，却是重伤难行，这三年过得很是漫长。

以前的忘机只是话少清冷，可出关之后的忘机却从未在有过任何情绪，仿佛这山高水阔人间烟火，都与他无关。

这十三载能让他在意的也唯有思追一人，许是和魏公子有关，忘机每日亲自带他读书修行，甚至连日常起居、餐食衣物都亲历亲为。

忘机很少让思追去背那些譬如”诸妖邪，立正法，大道永存“的条律。

而是言传身教，告诉他：“世上一切，并非都有定论定法，正与邪，善与恶，大道与否，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有时思追会抱着他的大腿撒娇，忘机脸上竟会露出一点笑容，但那笑意仿佛过眼云烟，转瞬即散，却也是这十六载唯一的笑。

而在思追还小的时候，全云深不知处的弟子都知道，偷偷打野鸡烤着吃，在云深不知处大哭还不会被罚的人，唯有蓝愿一人。

忘机总是凝视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发呆，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这十三载，忘机日日问灵，时常外出，我知他是在找和魏公子有关的一切，我一直坚信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伤口，就像忘机长大后能接受母亲的去世，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能接受魏公子身死的事实。

可是，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如此离谱。

整整十三年，逢乱必出，出必问灵，我看着忘机踏遍千山万壑，走遍天涯海角，尝尽人间苦味，一遍又一遍，怀着期待问灵，怀着失望而归，念念不忘，锲而不舍，原来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一个人的心中可以这么的荒凉孤寂。

直到魏公子归来，能看得出他眸中的欢喜和宠溺，有着忘机过往人生中所不曾有过的明亮，之子于归，本以为二人在无离散，可没想到忘机竟会看着魏公子远行，这半载时光，看着他怅然若失，牵肠挂肚，如此用情至深，又何苦如此!

一曲毕，蓝曦臣收回思绪，进入院中。

忘机。

蓝忘机打开门，拱手行礼“兄长”，然后将蓝曦臣请入静室。

净手烹茶，二人端坐在案桌前。

忘机，我见你日日弹奏方才所奏之曲，定是和魏公子有关吧！

这句话说的很是肯定，蓝忘机听闻微微攥拳，低垂眼眸，并未回话。

蓝曦臣见他神色便知自己所说无错，继续说道：忘机，你既如此，为何不去寻他？

不想拘束他，他不喜这里。

你如何知晓？

我以前同他讲过。

那是哪一年的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都没有留他，你怎知他不愿？

兄长......

蓝忘机低头，衣袖下的拳头攥的更紧了几分。

忘机，我且问你，半载已过，他一直游历在外，若他寻得一处满意之所安心住下，身旁人来人往，若遇到心仪之人，你当如何？

蓝忘机慌张的抬头，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蓝曦臣，他知道这种可能是存在的，那样一个神采飞扬、明俊逼人的少年，尤其是那如朗月入怀般的微笑，当年听学就是被这一笑倾心，多少次午夜梦回，醒来时狼狈不堪的默念着清心咒。

蓝曦臣见他神色，继续说道：若有一日你去寻他，他身旁站着一个气质清雅的女子，你可能接受？

蓝忘机“蹭”的站了起来，目光中似有微微血丝，只想一下便觉撕心裂肺。

蓝曦臣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已经起到了做用，缓缓站起，说道：忘机，我知你这十六年如何过来的，可他并不知，重生归来，他现在其实比你小了十六岁，这十六年于他而言是空白的，试想一下你如他一般大时是否知晓自己心意？

蓝曦臣看着远处继续说道：与其有一天会后悔，面对你无法承受的痛苦，不如去寻他，莫要留下遗憾！

将目光收回看向蓝忘机继续说道：清淡会后，你便去吧，族中事物我会替你处理。

蓝忘机对着蓝曦臣拱手行礼道：多谢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