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往昔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章被外面霹雳乓啷的声音吵醒了，迷瞪了一会儿。

刚准备倒头就睡，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小狐狸又做好吃的了啊。”

说罢孟章抬脚出了屋子，帮润玉关了门后，又加了层结界，才是一屁股坐到另外一个秋千上，凭空变出两坛桃花醉，递给丹朱一坛：“喝！”

还未等丹朱反应，便扒开塞子就灌了一口，灌得太猛，一不小心呛到了自己。

“你慢点，老孟。”丹朱望着孟章这样，连忙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

突然感觉到自己另一只抱着桃花醉的手，被一滴两滴眼泪砸在手上，才是猛然一惊，将桃花醉放在一旁，蹲在孟章身前，看着她已经红了的眼眶，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不是，怎得突然哭这么狠啊？怎么了啊？是不是那臭小子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法灭了他！”

说罢，气溜溜的就准备朝里屋走，孟章一把拽住他：“我设了结界，你进不去的，况且也不是他。”

“那是谁啊！你说啊！老夫就是不做这月下仙人了，也要替你讨这个公道！”丹朱一脸的生气，将孟章拽着胳膊拉起：“走，带我去你们玄虚镜！就算是老夫不能为你做主，那执明神君还能眼看着你被欺负不成？？”

“无碍，是我想祈渊了。”

孟章的头，低低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微微浓重的鼻音，可以清楚的听出，她刚刚掉了不少眼泪。

他比谁都知道孟章口中的祈渊是谁，被父神点化的石山，曾经父神麾下最勇猛的干将，天地之间无神、无魔、无妖可比之的战神，生性无常，当年自己还是青丘狐狸山上，一尾刚刚修炼成型的红狐时，碰到了来青丘山上看星星的孟章和祈渊，抱着白给的神气，不吸白不吸的心理，每日都偷偷躲在小山后，看他俩谈情说爱，那时的孟章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哪儿禁得起祈渊的撩拨，三下两下就把孟章撩的想要许了终生，若不是当时自己碰巧被一阵过堂风吹醒，故意打个喷嚏，孟章许是就要这样交代了自己。

后来，被祈渊知道是自己在坏他好事，差点儿没一把火燎了他青丘大好河山，辛亏孟章还算有些良心，护着青丘和自己，还将丹朱带回上清天，养了千余年，最后祈渊身殒，才是将他送回青丘，之后的很多很多年，丹朱再也没见过孟章，再见之时，也已经是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丹朱望着她，心中的火气消了一半，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当年祈渊战神的身殒，不是你的错。”

“若不是我执意要进黑风洞玩，祈渊也不会为我挡那煞气，断不会六届之中再无轮回。”

她望着眼前的山，摇了摇头，像是自嘲：“说来可笑，人间不是有句古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当年就在我面前，凭空像一抹流光一样消失了，我寻了他七万多年，也让涑冥帮我找了他这么多个轮回，他却像有意躲我一样，始终没有一点回音，如今啊，我反倒是放下了，他那么聪明的人，他不想见我，便是知道我与他的缘分就到那儿了，他也有很多年再未出现在我梦中，可今日却因为小孩儿的一句话，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切，阿朱，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啊。”

丹朱听着她喊他阿朱，心头一颤，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七万年了，我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当年那个护在我身前的女孩儿，再唤我一声……

阿朱……

强忍着泪水，丹朱将一旁的桃花醉抱起，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跟孟章的酒坛碰了碰杯：“过去的一切，都是我们章儿做过的一场梦，只不过梦醒了，梦里的青丘小狐狸一直在罢了。”

孟章抬起肿的像个核桃一样的双眼，抬眼便看到丹朱在冲着自己做鬼脸，一瞬间破涕而笑：“你好丑。”

“你是第一个说我九尾红狐丑的……”

丹朱瞬间老大的不高兴。

孟章笑着：“真好。”

“？”丹朱望着她，疑问的哼唧了一声。

“就是感觉小时候真好，那会儿随着大哥下江南，随着二哥去桃林，随着我家小老虎看人间百千过往，随着小狐狐看青丘后山的星星，带着涑冥偷西海的夜明珠，那时想自己一定不要成为那彩虹尽头的麒麟兽，整日老者姿态俯瞰众生，却不想，这么多年过来了，确是越发明白当年那只麒麟兽是为何了。“

她今天格外的爱笑，是这么多年来，丹朱从未在别个仙家口中听过的笑，在丹朱印象中，她好像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说他从未对她心动过，怕是打着雷都不敢这样说，当年她是明媚的，是快乐的，是自由的，却终归不会是自己的。

她说她爱红色，因为与青色很搭，他便万年都是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扎眼，她说她最爱热闹，他便在离开青丘后，接下月下仙人这一职责，每日那姻缘府络绎不绝。

他是敬她的，敬她数万年只爱一人，敬她是天地间唯一的女神君。

若是他还年轻，许是要将这份心动，跟她说上三天三夜，可如今，女孩儿好似还是最初的女孩儿，只是没有以前快乐了。

而唯一不变的，是青丘后山，一直陪女孩儿看星星的九尾红狐。

丹朱笑着，碰了碰孟章的酒坛：“说这么多悲伤的话，可不像我的好青龙，喝！”

孟章弯了弯眼角，举起酒杯重重的一碰，然后不说话，仰头喝了好大一口，砸吧砸吧嘴，头靠着秋千，眯着眼睛道了句：“我不等祈渊了，七万年了，我欠他的早就还清了，不久后，我与他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她的声音很轻，丹朱没听清，但看她迷迷糊糊的模样，也是没多问。

“喝！”

“喝！喝完去放河灯！”

他俩的笑声，从屋外的秋千上，传到不远处的山谷中，又传了回来。

二人听到后，又是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