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唤念儿吗...

若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那现如今的天帝太微简直是无情到了极点。

要不然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幽深洞庭湖几千年，未曾看过一眼，心疼过一分？

曾经润玉也想过，若双亲都在，若备受宠爱，自己或许也是一个会哭着要糖的孩子吧。

漆黑幽深的房间内，润玉正出神地摸着那串，从上一世便跟随着他的人鱼泪手串。

“鲤儿！鲤儿！”簌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润玉慌忙将手串藏在衣袖间。

“娘亲，我在。”他出门正好撞上了簌离。

簌离颤抖的抚摸着润玉的脸，眼中还挂着泪水：“鲤儿，你要听话，你不要去跟那些鲤鱼精们争抢，你要学着像他们一样，才可以保护自己。”

润玉整个人像是被拉回了上一世，每每被欺凌，却不敢还手的时候。

他终是像上一世一样，叹了口气，安慰簌离道：“娘亲放心，鲤儿听话。”

上一世，我做了几千年的鲤鱼精，不知自己是条龙，而这一世我明知自己是条龙，却只想做回鲤鱼精。

见簌离像上一世一样疯魔，自知今日便又是剜逆鳞，削龙角的时候了，润玉轻声道：“娘亲，鲤儿听娘亲的话。”

簌离眼中含泪，却还是拿起早已备好的刀，削掉润玉刚刚冒出来的龙角。

明明是生生的从身上剜下一块肉，明明会是一次面临死亡的可能，润玉却一声都没有吭，他像是一个不会哭泣的小孩儿，任由着生母以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杨花三月倒春寒，十二重天的桃花树却千年不败。

远在十二重天跟监兵老头，吃仙桃，喝桃花醉的孟章，喝的正兴起，醉眼迷离的唤了声：“老老虎？”

“嗯？”监兵靠着树，轻轻回应到。

“我这几日，日日梦魇。”

监兵抬眼，好笑的盯着自己突然伤感起来的妹妹。

“不妨给兄长讲来听听？”

“我这几日总是梦见祈渊，他看着我，却不说话...”

监兵沉思半响：“或许...过段时间会有短暂的相见吧。”

他的声音太小了，孟章听得不真切，却也强撑着醉意回了嘴：“神经兮兮的，祈渊啊，早在七万年前，就被我害死了啊。”

监兵本是想反驳她的妄自菲薄，谁曾想刚从树下坐起来，准备看看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是以什么模样躺在树杈上，她却猛然睁眼，吓了监兵一跳。

“念儿这是怎么了？”监兵问道。

孟章连话都没回他，起身摔了桃花醉的酒坛，略带怒气的化作一缕青烟直奔洞庭湖，全然不顾监兵在身后的咆哮。

“我酿了三百年的桃花醉...孟章！！！”

孟章打开水道进入洞庭湖，见凤钗早以立在门口等着她，顺着凤钗的指示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路找到正在被削龙角的润玉。

“住手！”孟章瞪大了眼睛，怒斥道。

她一摆袖子，簌离便被挥到了一旁，险些撞在一旁的石壁上。

“小仙君？”

孟章看着润玉应声而倒的身体，一把扶住润玉，冰的吓人……

“何人胆敢伤我族后人！”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簌离撑起身子，才看清来人，慌乱的回应道：“簌离参见孟章神君。”

孟章没理眼前的女人，冷哼一声，给润玉输送着灵力，好大一会儿，那个女人跪在地上不敢有动静。

感受到润玉渐渐回温的身体，舒下一口气，转眼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簌离：“你是何人？”

簌离听出孟章语气中的温怒，反而释然了：“我是他母亲，我儿，可是被神君在庇佑？”

孟章微微愣神，母亲...天底下真的会有母亲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吗？

但她刚刚说的庇佑...

自己从来不爱管别家的闲事，但好像确实是想在自己历劫前，看看这条小应龙到底会有何作为。

“算是。”

簌离一听，猛磕了几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求神君让我儿回归天族，我儿乃是如今天帝与我之子，是簌离被迷了心智，才有此过错，我儿不该待在幽深黑暗的洞庭，他是应龙，应翱翔于九天。”

“我玄虚镜早以不归属天界。”

孟章看着簌离，眼中没有什么波澜，她早就看遍这人间不知多少沧海桑田，这些狗血的剧情，在她眼前也不知上演过多少遍，最后甚至都被监兵那个老头编成了书，流传至了人间。

但终于还是在簌离眼中看到了些许迫不得已，或许每个母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吧，不论这个方式是好是坏。

“求神君庇护我儿，以免去我儿日日因我而剜逆鳞，削龙角之苦。”簌离又是猛磕几个响头：“求神君！”

孟章看着她额前渗出的血：“他是我龙族后人，又是九天难得的一尾应龙，我自然是见不到他受这些委屈。“孟章睨了簌离一眼：“但你心里应该知晓这些年，不是没有仙家想把自己的孩子往我这塞，西海龙王的二皇子，北海水君的小公主，无不是刚生下来就想往我玄虚镜大殿上一放，最后都被我拂了面子，送回各自的老巢。”

她望着簌离，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洞庭湖的深处，簌离正跪在孟章面前，额头不停的渗着血。

“....”

孟章抬手，凭空对着簌离额头上的伤点了点，再眨眼血和伤口都消失了。

“你先起来。”

她确实是挺欢喜这个小尾巴，因为他和自己年少时太像了，都倔的像头驴，若是放在千把年前，或许自己真就因为这条小龙长得好看，将他收做弟子养在膝下，可现如今自己马上到了历劫的时日，自己羽化，不定有心之人该如何讲他，况且也不至于欢喜到想要养孩子的地步。

簌离一听，眼睛像是被熄灭的灯一样，如一滩死水：“是我儿没有福气。”

“疼……好疼……”昏迷着的润玉，迷迷糊糊的像是梦魇般小声的咽唔。

簌离立马上前，将润玉抱住，颤抖的拥着他：“娘亲在……鲤儿不哭。”

孟章低头看了眼润玉，小巧精致的脸上挂着泪，头上的龙角已经停止了冒血，凝固的红依旧挂在上面，刺眼的夺目。

“觅……儿……”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衣角摆动带起的一阵风，都会把它吹散，孟章望着他，似乎想起了那一年在黑风洞，一阵风过，那抹流光最后唤出的：“念儿……”

他……是唤念儿吗……

孟章的眸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是被猫的爪子轻轻挠着，她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只是突然之间想起父神告诫她的，身为东方神的使命，救苍生于水火，怜世人之苦难。

她向来最听父神的话。

“让他择日来玄虚镜吧。”孟章叹了一口气：“待他呆些时日，若他依旧向往浅滩之鱼，我亦不留。”

“簌离代我儿润玉，谢过神君！”

“起来吧。”孟章轻轻一挥手，簌离便被一股灵力带了起来。

“簌离此生，为神君所用，洞庭笠泽有幸还存于三千将士，从此听随玄虚镜龙族调配！”簌离说罢便想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却被孟章阻止了。

“无需如此，我玄虚还不缺三千将士，你留着防身吧，这天上的那只小鸟，可不是好惹的。”

簌离听孟章说这话，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愣了半响，从衣袖里拿出一串灵火珠说道：“此乃我与天帝相识时，他赠予我的灵火珠，世间仅有两串，我将它赠与神君，以感谢神君之恩。”

孟章望着簌离诚恳的眼神，略微是从她剜润玉龙角的怒气中走出了些，语气平和说道：“若将来他真正翱翔于九天，灵火珠会归还于你手中。”

簌离弯了弯嘴角道：“好，届时我定在笠泽，等待灵火珠归来。”

世人皆知，青龙孟章、白虎监兵、朱雀陵光、玄武执明于天地初期，便是祥瑞之昭，而孟章神君更是在千万年前的天魔大战中，一人抵十万魔兵，她是神明中的恶魔，亦是天下苍生的守护神。

她救苍生于水火，怜世人之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