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锦觅进入省经阁时润玉在一旁用于书写的条案旁俯身整理着什么，见到她，他侧开身让她看到桌上堆成好几叠的文书。

“水神既然决定接掌水族事务，这些水族的往来文书和水图便交给水神了。”

锦觅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便也肃容板正道：“多谢天帝陛下，我会好好研习，尽快履行水神的职责！”

润玉看她垂眼看着地板，眼神落在她下覆卷翘的睫毛上，看着它们浓密而长，颤动如蝶翼栖在她薄而折痕重叠的眼皮上，掩住了那双灵动如碧波濯葡萄的眼睛。

她轻颤一下眼眸，就如在他心里划开一圈涟漪，层层推叠叠，不得平息。

他的手在袖子下握成拳，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怎么突然决定留在天界？旭凤呢？”

“别总是提旭凤，我不是他的附属品！”锦觅突然抬头怒视他，“人人见到我就提旭凤，你也这样！我是上神的女儿，是独立自由的霜花，是锦觅！不是旭凤身上的一根羽毛，一件装饰品！”

“我也还是天界的水神，花界的少主！我要留在天界是我自己想留！难不成我现在连天界都不能呆了？”

润玉被她这突然的爆发吓怔了一瞬，人人？觅儿这是听一些人又说了什么？觅儿似乎总是喜欢把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好，我们不提旭凤。觅儿你今日所为可有与诸位芳主好好商量？”

实在不怪他这么问她，她前世就怕芳主们怕得厉害，凡事都想着先斩后奏。若百花录真是她偷出来的，他好趁早帮她描补一二。

“我当然有和长芳主她们好好商量！”锦觅嗔他一眼，“我也不是前世什么都不懂得葡萄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和芳主们说啊！但我现在再怎么没人护着，也还是花神的女儿。作为花界的少主，在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芳主们当然就同意啦！”说道最后，她抬了抬下巴，仿佛是说：看，她现在可厉害了！

润玉忍了笑意想摸摸她的头，手掌微抬，复又放下，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意夸她：“觅儿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水神和花界少主了。只是觅儿初次接触这些政事，一时千头万绪恐颇为繁琐，觅儿也不要太过累到自己。”

他想了想，伸手幻化出一卷经轴，递给她道：“这是《造化经》，适合觅儿你这样的体质修习。”

这是他从龙族藏书阁找出来的，是娘娘女娲传下的修行法门。觅儿是花神水神之女，身具时空生发之力，修习这个再好不过。水族如今式微，花界于她如孩童抱金，不能护住她不说，后续还会给她带来麻烦。他做再多的安排都不如她自己有自保之力。

锦觅接过，好奇打开翻看，玉简上的文字奇奇怪怪，她看了一眼便觉头昏目眩。突然那些文字扭曲变动，化为一道光射向她的眉心，手中的玉简也化为齑粉消失。

润玉扶住她软倒的身体，让她靠坐在一旁的扶椅上。又怕她靠着凉硬的椅背不舒服，迟疑半晌，就站在一旁扶搂过她，让她靠在他的腰上。他则垂首看着她，眼里是柔化的星辉酿成的水波。

锦觅清醒过来时，她自己坐在椅子上，润玉站在旁边的书柜前翻看着一本书。她有些兴奋地跳起来，摆动双手运转灵力，一朵五彩的花朵出现在她手中。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那朵花儿，转头似欣喜又似确认般地问润玉：“润玉，我看到颜色了！我真能看到颜色啦！？”

“造化经是上古女娲娘娘传下的，本就有造化万物之能”润玉放下书卷，走过来打量她，“觅儿可有何不适之处？毕竟时代久远，古今道统有所差异，改日我给觅儿介绍一位长辈，觅儿修行之上但有疑惑，均可向那位长辈请教。”

锦觅感觉却不能再好，往日一直混沌裂痛的神魂都轻松了很多，但......，她压下欣喜，不安地看向润玉：“这样好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你是不是又...”

“觅儿”润玉打断她，“这不过是从龙族藏书阁所得，千万年放在那里也无人可用，我看适合觅儿才顺手拿出来的。”

“是吗？”锦觅端睨他的神色。信他？他骗她实在太多。不信他？难道还指望他还能为了她付出天大的代价，为她披荆斩棘？

锦觅，你是曾经背叛了他的人！他如今是选择太上忘情的天帝陛下！他不过是顺便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她垂下眼，勉强扯起唇角，“谢谢天帝陛下了！天帝陛下若无事，锦觅先退下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回来把书案上的文书卷走。

润玉直到她的身影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眼里盛满了挣脱不掉的无望和悲凉。